家贫如洗,姐弟8个,她是老小,才16岁就由“大”做主把她糊里糊涂地嫁给中卫县城一小子为妻。“大”说咱家没啥吃的,在中卫能吃上白米白面。“大”得到的聘礼是一袋子白面、半个猪头和一副羊下水。
是白米白面的诱惑让她走入了一个暴虐的大家庭。她是山里人,不大懂得干那事,而那小子却能得很,结婚5年就生下一男二女。小子外面有女人,脾气又特暴特冲动,稍不如意还打哩,一家子人都帮着骂和打。她受不了凌辱,才被迫拿起法律武器要求离婚,法院判决男孩归他传宗接代,俩女孩由她抚养,他法院有人,法院偏袒。
她25岁时领着俩女孩来到定边练摊,卖辣椒面。破衣烂鞋,却因为自己长得俊俏,咋的矫饰打扮,给脸上抹黑、衣着褴褛,也逃不脱那些轻佻男人狼一样的眼睛,每天夜里都有男人盯梢跟踪,为那事几乎天天都跟男人战斗,但多数时候还是女人吃亏。
过不下去了,租房大娘怜悯她,给她领来个老实巴交的铸铁工人,说:“你就跟他过吧,他壮实,跟了他没人敢欺负你,生活也有个帮衬。”没承想他也是个会打人的楞头青。他不吭声,躲在门角落里冷眼看人,疑心病特重,练摊回来晚些,他就猛地给她一闷棍,下手特重,且无法防避。有一次脑袋被打了个窟窿,血流不止,是邻居看不过送医院抢救过来的。
为了活命,她领着女儿逃到北京。北京是个养人的地方,她当了个局长家的保姆,她害怕局长不要她,将俩女儿寄托在近郊一位好心的孤老婆家上学。孤老婆是退休的小学教师。她发现俩女儿是块念书的料,能念就让念吧,想到自己吃的就是没文化受人欺的亏。待到上高中时,就觉得光靠当保姆挣钱难以负担女儿的学费和生活的开支,可一切都得隐瞒着局长家和女儿,她背着他们找到医院去卖血。卖血是很能来钱的。她身体好,有时疲劳,喝碗盐水就过来了。
她伸出胳臂让我看静脉处许多白点点,那是抽血时留下的针眼。她笑眯眯地说:“从女儿念高中到念大学,我足足抽去了一二水桶的血吧。”她说女儿很争气,两个都考到伦敦剑桥留学去了。
我曾听过不少关于家庭暴力的故事,一般都以悲剧告终。她遭遇两次家庭暴力却以自己的坚韧和逃避方式活过来了,并含辛茹苦地培养了俩女儿成才。她大字不识几个,为了出国与女儿住在一起,她现在老年大学学习英语,从ABCD 开始。她不要我报道,她的俩男人都还健在,她不想伤害他们。
我们是城里人,难以想象这个小女人的艰辛,但我从她臂弯上的白点点却能读到她的坚毅和耐力,从而让我领略这种力量是与奥运会冠军或百战不殆的将军同等级的。
小女人在谈起往事时无怨无悔,她优雅平静,笑容可掬。她应证了一句老话:“上帝如果关上一扇门必然要在别处打开一扇窗。”生活有时真的是很糟糕,但只要你勇敢地迈出那扇窗跨过那个坎就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番风光。
2005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