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案头上爬格子，老伴倚靠在床上翻看一本新买的台历，其中有一页叫什么“深化夫妻感情的方法”。
老伴自言自语地说，“这年月啥功夫都有人教。”她在念，“第一，要记住结婚纪念日，领你的爱人重游新婚蜜月的‘圣地’。你听见了吧？”
“我听着哩！”我低头写着说道，“你念你念！”“你听着就好，那么，我问你做到了吗？”
“做不到，因为我们那个‘蜜月圣地’是老商业厅大院，早就盖成密密匝匝的大楼了，你再去重游，人家会怀疑你是小偷小摸，要挨抓的。”
“第二条，每逢生日，要记住给对方奉上一份小礼物，以示祝贺。”“如今我们的孩子、孙子每年生日很多，我倒是记住他们的了，没能顾上你，很对不住了。”
“第三条，遇节日或值得纪念的日子，要给夫人写点诗词表述情怀。”“很对不起，我确是忙着写作，唯独不擅诗词，要按这个标准的话，那你只有找普希金和柳三变才能够格。你说的不现实嘛，我太忙，哪有那份闲情逸趣啊！”“第四条，遇到欣喜或苦闷，要重读热恋时的情书或日记……”“我们是老夫老妻，几十年天天在一起，从没分开过，到哪儿去找情书和日记？我遇到欣喜或许会说一说，至于苦闷恰恰是不吭声的，我不愿他人与我一块同享烦恼。”
老伴念念就不念了。她似乎认真起来了。她问道：“那么，你是不爱我了。让我打个比方考你一下，我若和你老妈不巧同时掉入河中，你是先救我还是救你老妈？”
“老妈早不在了，我当然要救你。”“我是比如你老妈还在，先救谁呢？”
“毫无疑问，先救老妈，因为老妈老了，她是经不起淹的；而你年轻些，身体又胖又有浮力，是经得起再泡一阵的。”
“如果我被挂在悬崖上下不来呢？”
“如果是悬崖绝壁，我又上不去，我又不是史泰龙，那只有听天由命了。可我不知你为啥要挂在悬崖上。天啊，请别问这些好不好，我让你扰得心里毛焦焦的，写不下去了。”
经过良久的沉默，我以为她生气了。我未想到老伴给我最后的评语是：“我的老家伙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花言巧语了。他越来越真实。难怪社会上说老家伙的文章好看，原来，他讲的写的全是大实话。他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啊！”
我惊喜莫名，呆呆地凝视着她，傻眼了。
（原载1999年2月18日《宁夏法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