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在经过马拉松式长达六七年的恋爱以后,终于和一位英俊而又有耐心的年轻人结婚了。
出嫁那天,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洁白的婚纱拖地,由姐姐们的几个娃娃抬着,像个骄傲的公主。临上接亲的彩车时,她对我笑着说:“老爸,我要走了,你感觉好吗?”
我不爱说那些儿女情长的伤心话,单是点头,笑,说不出心里有多乐,我那时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首先,我想到她走后她的这间九平米小屋就该归我了。我年将古稀,为把她们姐妹几个拉扯成人很不容易,自从有了她们就没了自己,做梦都想有间属于自己的小屋,不受干扰地读书写字,现在终于空出来了。
二是她走后,电话费将大幅度下降。小女儿交友很广,可以说她是个纵横捭阖的“外交家”,在家常抱着个电话煲电话粥,北京、上海、美国、澳大利亚的长途也有,或同她那个对象在电话里谈情说爱,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每逢交电话费都吓我一跳,总怀疑电话让别家给窃打了。这下可好,她新家安有电话,哪怕她通宵达旦抱个电话睡觉,再不用我付费了。
三是我的日常生活开支将大大缩减。她和女婿都是医生,上下班时间很不正规。我和老伴的大众化伙食她吃不上,往往自己回来开小灶,鸡蛋、鱼、肉特别破费,放油特多。她单另做的菜肴见油不见菜,也不知她是咋吃,有时领来一帮小年轻,也不知柴米油盐贵,她们吃一顿,够我们一周的伙食开销。如今,她自己得学会过日子,总要懂点事了吧。
四是她在家对我干预太多,抽烟自然是天天喊的,“别抽了,怎么这个整天喊节约的‘葛朗台’老玩童还抽呢!”还有就是上厕所,总要喊我冲厕所,如有客人在,便弄得我很尴尬,好似我不讲卫生,明明是冲了的,她听不见,硬说没冲,同我顶牛,要我再冲。所以她若在家,我每次冲厕所就得冲半天,让她听到山泉叮咚,烦不胜烦啊。
因此,女儿出嫁对我是如释重负的解脱,确实轻松多了。当然我也非常想女儿,她就像环绕在我们身边的小猫小狗,她能非常体贴、孝顺父母,她走后我和老伴难免会感到寂寞孤独。但当我想到“结婚是人生的一次飞跃,一大进步”,想到她长大了,有一个非常懂她爱她的女婿,有了新家,将学会独立生活,心里就感到特别的快慰。
我相信她马上就能看到我的“感觉”,但她若要懂得这些道理,可能还得有待学习,或许要在自己当了母亲以后。我曾在哪篇小说里说到我们家是个实行联合国那样的民主社会,我们是可以不分长幼互相批评监督的。或说,她马上就可得到改进。今天吃的是联合国的大锅饭,明天她到了小家重启炉灶即知柴米油盐贵,就知道怎样减省节约了呢。
就让她去骂老爸葛朗台好了。中国人嘛,理就只有这么个理,还非说说不可!
(原载1999年6月18日《宁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