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样自大刚强的男人,此刻心里却密密麻麻布满了脆弱的藤蔓,缠绕在他的血脉上。
靠在窗台上的楚睿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起伏,她竟然如此喜欢他吗?哪怕八年来他不曾来她找过,就那样断了联系,她心里不是也觉得他是放弃了吗?八年后他来了,她竟然又动摇了。
她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的心满满的,他的生命仿佛都是满的,而她挣扎着从她的怀里离开,站在那迎着他的拳头,就那样在意吗?宁愿自己受伤也要平息他的怒火,看着她受伤红肿的面颊,凌乱的发丝,空洞的眼神,她颓然地倒下,他的心跟着收紧,疼痛,最后空空落落,悬浮……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直起身,绕过病床,目光疼惜而又痛楚地看了尘尘一眼,随即来到守在病床旁边满脸尽显疲惫之色的天荛面前,“我去买早餐回来,你一定也累了。”
天荛只是淡淡地点下头,目光一直停在尘尘的脸上。
楚睿穿好外套,临出门前和阿康的目光相撞在一起,冷漠,敌意,猜疑,两个男人就这样在短短的一秒钟内,似乎要用眼睛把对方千刀万剐,透漏出一种粉身碎骨的危险气息。
楚睿推开门,看到冷烟定坐在门边的长椅上,眼底深处没有了往日的杀气,只剩下难过和焦急。
“一夜没睡?”
“嗯,睡不着。”冷烟站起身。
他给了冷烟一个坚定且充满自信的眼神,声音平淡温和:“别担心,她会没事的。”然后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尽头。
天荛抬头看了一眼吊瓶里的药,起身走向门口。出门前不知到底要不要和阿康说一句,最后她还是犹豫不决地吐了几个字出来,“我出去一下。”
阿康没有抬头也没说话,眸光依旧在尘尘脸上。
天荛见阿康彷若没有听见她说话,脸色阴郁地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在尘尘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竟然没有人看见。
她抬起头,看着高高挂起的吊瓶里,剩余不多的药液从透明的塑料管里流下,穿过针头,溶进血液。手腕上,便一直有股冰凉的气息潜伏不散。她咬着牙,提防着扎有针头的那只手,慢慢顺着沙发床坐起来。
从窗外刺透树枝照射进来的阳光,不知不觉地换了方位,温柔地落到她扎针的那只手上。阳光开始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上轻盈地跳舞。温暖,渐渐淹埋了她的手,也漫过她的心。由此,尘尘竟渐渐失了神。
一阵手机的音乐,把尘尘从神游太虚中拉了回来,她看了看号码,按了接听键,“如此美妙的歌声,真是让人百听不厌。”沈云逸的声音就那样轻快地从电话的一端传了过来。
尘尘用力吸了吸鼻子,她不是感性的人,可电话那端的声音就是有让她流泪的冲动。
没有听到想听的声音,沈云逸的心一沉,“你在听吗?”
“在。”尘尘声音中透着哽咽,她控制不住自己想哭的欲望。
“怎么了?”沈云逸听出尘尘声音中的呜咽,焦急地问。
“没事,生病了,就是不舒服。”有那么一瞬间,尘尘希望这个男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她可以抱着他的腰,伏在他的怀里哭泣。
沈云逸那边急切地问了医院的名字,就匆匆挂断了。
尘尘知道他一定急着赶过来,他的到来又将出现怎样的状况,她实在无暇去管,她累了,想靠在他的肩膀肆意地哭泣,或者抱着他睡去。
尘尘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还没怎样,她就先把自己保护起来了,爱上她的男人,注定了受伤。
空气中仿佛注满了液体一样,触碰到哪都是一阵刺心的冰凉。
随着一阵脚步声的走进,站在病房门口的两个男人同时看向走过来的男人,有着漫画人物里的一张脸,精雕细琢,眉眼无意间转动,都刹那间光华无限。如斯俊美,周身带着不属于这世界的疏离。
那晚包房里的灯线有些昏暗,楚睿没有细致地看过这张脸,此刻,这张脸明晃晃地出现在面前,他的心忽地酸疼,有那么一刻,他有撕碎这张脸的冲动。
在他还在恍惚的时候,早有人忍不住冲了过去。
阿康目光森寒地看着沈云逸,这张脸,该死的,如果此时他手里拿着硫酸,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泼在他脸上。旧恨新仇,烧得他的眼睛赤红赤红的,死都不安生,还有人顶着这张脸出现在他面前,他手握成拳,“阁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嘴里吐出的字似磨碎了牙齿,迸裂开来。
沈云逸的眼睛轻描淡写地看了看两人,“有错吗?进去问问才知道。”他冷静淡然,楚睿忽然发现,和阿康比,眼前男人的心机可能更胜一筹。
谁是狐狸谁是狼?此刻不需去揣测,楚睿竟然笑了,“该来的总会来,那就一起吧。”楚睿说着,率先走进了病房。
走出来的天荛在看到沈云逸的那一刻,表情呆滞,事情大大超出了她的认知,乱,很乱,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她揉了揉眼睛,希望是看花了眼,毕竟一晚没睡,精神很是恍惚,可那张脸还是活生生地摆在那,她扶额,苍天啊,大地啊,心里乱七八糟地乱喊了一气,还是旁边的阿康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对沈云逸尴尬地笑了笑,“进来吧,尘尘醒了。”
沈云逸嘴角扯了扯,没有扯出一丝笑容。天荛觉得这人真是像极了沈云飞,沈云飞就是这样吝啬自己的笑容,似乎只有对着尘尘的时候才笑得花一样。那时候班上的同学都知道,沈云飞是另类,整天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当然,尘尘是个意外,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进沈云飞的世界的,只是知道后来,阿康追着尘尘,尘尘追着沈云飞,沈云飞最后被尘尘融化掉。
病房里,因三人的进入,变得格外的沉静,没有人知道尘尘此刻沉静的外表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尘尘看了看楚睿和阿康,最后目光停在沈云逸的身上,“你来了,我没事的,只是血糖有些低。”
沈云逸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尘尘,心底划过疼痛,眸子却清澈无波,“没事就好,以为你要去见邓爷爷呢。”
“邓爷爷哪会见我啊,要见也是见你。”尘尘自己都没有发觉,只要是和沈云逸再一起,她就会变得很调皮,或是诙谐,她总是不自主地调侃他,轻松得似老友。
看着如此随意的两人,楚睿的心抽痛,痛得他的心似要痉挛起来。他忽然明白了“两者相争,渔翁得利”的真正含义,这才是高手,出手不见血,杀人于无形。
他的心好疼,他有血有肉,有伤有痛,他希望他爱的人,苦的时候,痛的时候,想到的都是他,可没有唯一的他,还有更多,他在商场上的运筹帷幄,在爱情面前,无用武之地,守着,护着,却成如今的局面。
他把表情咬得平静无波,温柔地看着尘尘还带着春风般的笑,“尘尘,有朋友陪着,我先回公司看看,晚点回来带吃的给你。”说着,宠溺地揉了揉尘尘的长发,在她头顶留下一个轻柔的一吻,优雅地转身走了出去。
阿康盯着楚睿的背影,直到天荛拉了拉他的衣服才回过神,“阿康,我想去超市买点尘尘用的东西,你陪我去好吗?”天荛语气上似在征求阿康的意思,手却拉着他的衣服往外走。阿康似有些为难,又不好拒绝,看了一眼尘尘,随天荛走了出去。
房间此刻才真的静了下来,沈云逸坐在病床边上,尘尘把头靠在他肩上,望着窗外。
他的眼睛深邃得像是秋日的积水潭,目光自其中满满地溢出来,停留在远处的玻璃窗上,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在看什么?”她问。
沈云逸并不回答。
“我问你在看什么?”她加重了语气。
他这才回过头看了看她,“我在想……噢,想什么来着,又忘了。”沈云逸眨眨眼,笑得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会老年痴呆了吧?”尘尘也笑。
窗外,几只小鸟争先恐后地从树荫里掠过。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生病,每次病了,妈妈就会停止我去学画,我窝在书房里,摆弄收集的一些小东西,开心得不得了。”
“不想生病,会很难过。”尘尘用手轻轻捶了他一下,“我喜欢躲在书房里偷偷的看言情小说,还把书皮套在外面,后来被妈妈发现……呵呵……”
“调皮的丫头。”他一根手指在她鼻子上刮过,“有东西送给你。”
沈云逸从上衣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枚精致的深蓝色打火机。打火机的正面是斑驳的杂花图案,背面刻着一个大大的Y,“明天我要回意大利,这个留给你,我记得你是吸烟的。”
沈云逸的手就这样送到她面前,打火机在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
“吸烟有害健康。”尘尘接过打火机,手指抚摸上面的花纹,“我从来没把烟吸到肺里,就是喜欢那种感觉,那个过程很美妙。”
他不语,手抚摸她的长发,思绪飘摇。
暗夜如花时,她着艳丽的牡丹衫,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眼波流转,红唇微张,吐气如兰。黎明如黛,她着丝质顺滑的白色牡丹裙,披着一头绸缎般的长发,脸不施脂粉,白净无暇,眼神清澈得似溪水一般。
她似乎极其偏爱旗袍,风格各异的华美旗袍把她的身姿勾勒得更加曼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