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有一颗极为细腻的心。和吐谷浑结缡十几年,彼此间的了解和默契,早已达到水乳交融的地步。当吐谷浑变得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又心事重重时,贺真就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迫。当吐谷浑在床第间,也变得疏远和回避时,贺真心底的惊疑,就更加严重了。不愿相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怎么可能呢?那素和玉可是弈洛环喜欢的人哪,不但如此,她还只是个牧羊女呀!吐谷浑于情于理,都不该让自己陷入这种不义中去呀!
作为慕容鲜卑的大王子,他可以有无数个女人,他也必须有很多女人,是为了慕容草原的壮大,也是为了慕容家族的壮大。这些年,他娶的女人也不少,贺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是怎么了?
贺真有满腹的狐疑,却不敢挑明。每天在饭桌上,她会不由自主地去悄悄打量着素和玉和吐谷浑,不止打量素和玉和吐谷浑,也打量弈洛环。越看越是胆战心惊,素和玉的眼神朦胧如梦,吐谷浑却总是欲语还休。弈洛环完全没有怀疑,只要见到素和玉,就神采飞扬。这一切,真让贺真不安极了。
这晚,吐谷浑显得更加心事重重,坐立不安了。他不住地走到帐门前,遥望着天边的那轮玉盘似的明月发怔。贺真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有些话实在不能不说了:
“你给我一个感觉,好像你变了一个人!”
“哦?”他有些心虚,掉过头来看着她。
“我知道,”她静静地说:“这一个月以来,对于你是一种全新的经验。但是现在的二王子已经化险为夷,不知道你的心能不能回到我们这个家里来呢?别忘了,你在你原来的世界里,是个孝顺的儿子,温柔的丈夫,谈笑风生的父亲,令人尊敬的主子,更是国之栋梁,岭嶂草原的希望,允文允武的辅政之材!”
这几句话,像醍醐灌顶似的,使吐谷浑整个人都悚然一惊。
“素和玉真是人如其名,美玉一样,娟秀清新,我见犹怜。”贺真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真是难为了她,听说她们家就剩她一个人了是吧?这么懂事,这么坚强。将来,不知道是怎样的少年英雄才配得上她。再瞧瞧咱们家二王子对她的这片心,看来是志在必得了。咱们慕容家,现而今正处在风尖浪口,大家小心翼翼,就怕出错,怕起内讧,你说是吗?”
吐谷浑热腾腾的心,像是忽然间被一盆冷水从头淋下,顿感彻骨奇寒。他怔怔地看着贺真,这才发现贺真的眼光那么深沉,那么幽远,那么含着深意。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气?”
贺真轻轻一跪,并没有低下头来。“是慕容鲜卑的千秋大业给了我胆气,是我对你如圣水湖般深沉的爱给我的胆气。请原谅我的大胆!眼下,二王子的汗位还没有夺回来,宇文莫圭和段阶两个外患时刻都在虎视眈眈,你……你实在没有闲暇去纠缠于儿女私情啊!况且,况且二王子他那么喜欢素和玉,这是永岭草原的人们都知道的事情。他可是你的兄弟呀。请求你,不要让慕容鲜卑的百姓们看他们两位王子的笑话,请你……”
“够了!”吐谷浑动了怒,吼道。一双眼犀利无比,加上愤怒,让人不敢直视。贺真即使是和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却也没有勇气迎上这双眼。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不堪的人?只纠缠于儿女私情,不顾鲜卑大业?不顾兄弟情义?”吐谷浑一动不动,定睛看着贺真王妃,“不要逼我说出伤人的话来,你的心思,我完全明白。让我告诉你,我付出的爱永不收回,永不悔改。做好你的大王子妃就够了,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了。”说完这些话,他甩袖而去。
帐内,贺真跪在那儿,也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大震撼里。一连好几天,贺真不能吃,不能睡,她觉得自己病了,病得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她这一生,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难题,她完会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只知道一件事,她恨素和玉!她一天比一天更恨素和玉!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子,在清纯与天真的伪装下,掠夺了她的丈夫,征服了慕容鲜卑的新可汗!这以后要怎么办?如果弈洛环知道了真相,他将情何以堪?贺真不敢想下去,她被那份模糊的、朦胧的“来日大难”的感觉给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