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年幼天才的父母不给他们足够的机会去接受学校训练,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因为学校教育不仅使他们有无穷的力量去保持与同伴的友好关系——这种力量在非正规教育中是难以获得的,而且还会使他们形成思路清晰、判断正确的习惯。他们无需担忧他们曾褒奖的孩子的天赋受到不适当的束缚,天才总会用惊人过激的办法来回避令他烦恼的事,如果日后他的老师能给予他一定的学术奖励,他定会感激不尽。歌德尽可能想把从孩童到成人的演进主题弄明白。“但生长并不仅仅是发展:组成人体的各种器官系统互相促进、互相跟随、互相改变、互相压迫甚至互相吞食,所以一段时间以后,却没有显出多次正常活动、多次力量指点的些许痕迹。即使总体上说人的天资看上去呈现一定的倾向,但最伟大、最有阅历的哲学家也无法探究其确定性,却有可能揣测这种趋势潜在的迹象。”毫无疑问,战争七年中法兰克福市民所形成的多变的性情对塑造“这个男孩”的性格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即便整座城镇没有受到直接的影响。就我们所见,每个家庭、每个市民都有自己的支撑对象。法兰克福早已被分成三个宗教党派,对此人们更是困惑不安。首先歌德的父亲尽管对弗里齐同情之至,但仍然和他召集的几位朋友一起过着文明宁静的生活。我们还有一群才华横溢的诗人,但除了在德国,他们并不为人所知。这些父亲通过不断地阅读来对知识了如指掌,烂熟于心,孩子也是这样,为了讨长者的欢心,也背诵了大量的诗篇。但所有这些值得赏识的诗篇就艺术形式而言,其结论绝不亚于要旨。
而当老歌德的一位亲密朋友被克鲁普斯多克的《梅西斯》深深打动,并竭力获得他的同情时,而他却满腔热情地坚持要求分析诗篇中规范的格式。喜爱诗歌的人总是钟情于遵循一定的规则,而克鲁普斯多克的六韵步并不押韵,甚至有点杂乱无章,所以他们无法苟同。朋友退出了争论,在每周日阅读克鲁普斯多克,但他有他的支持者——他的母亲和孩子们借去了书卷并在工作日潜心阅读起来。当他们神秘兮兮地读这些已尽人皆知的秘密书卷时,我们会看到一幅引人发笑的场景:父亲在剃发修面,两个孩子远远地坐在凳子上,互相高声训斥对方,而语言的粗俗,足以使撒旦成为一名演说者,这些搅得理发师心烦意乱,急躁不安地抹了主顾一脸的泡沫。
与优雅的人交往
1759年对于法兰克福所有的家庭来说都是多事之秋,因为随之而来的是延续几年的法国入侵占领。赫瑞?歌德更是深受折磨,他正在修复的新房子还没有竣工,只能在一旁观望着。索恩伯爵,国王的陆军中尉及随从都被安顿在此。他还不愿接受入侵这一事实。在分发房子的时候,陆军中尉主动表示友好,他们还有机会聊到了会客厅里的装饰物,索恩对艺术也还颇有兴趣,坚持要求立即欣赏一下这些宝画,并询问了他所钦佩的艺术家的消息,以及承诺尽力要保护好这间房子里的艺术品。尽管趣味相投,老歌德还是无法适应新的情形。他变得越来越古板严厉,家庭女教师努力地向一位普通朋友学习法语,并向伯爵汇报了眼下的困境,但困难仍在延续。但孩子们还是有愉快的日子。陆军上尉对军队有一种国家赋予的管辖权,军官和士兵来回不停地穿梭,孩子们总是在同样的楼梯上仔细地观望,逐渐地他们对军事问题和军人也有所了解。年幼的歌德与伯爵的关系也不同凡响。他,一个10岁的孩子,对风俗习惯了如指掌,对本城艺术家的居地也是如数家珍——他的父亲已经把这些艺术家的作品向陆军上尉介绍了。而且,这个孩子还养成了参加拍卖会的习惯,并能描绘出这些出售的古画的主题,有时正确,有时错误。他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将12幅图画融会贯通在一起,解释了约瑟夫的历史。一句话,年幼的歌德,虽然是一个孩子,但看上去倒像一个绘画鉴赏家。
索恩不仅让他形影相随,而且在他为最长的哥哥布置庄园时,就装饰画方面的事宜,还采纳了小歌德的意见。房子里建立了一个小型画室,一个又一个艺术家为这个伟大的人物忙碌着,他们好像非常愿意让这个男孩跟随左右。这则轶事非常有趣,但同时也暗示了这个诗人不可思议的多才多艺,一会儿有如科学家那样博学,一会儿又如艺术家那样伟大,但他从来没有强迫自己整天沉浸在诗的海洋中。也许与索恩伯爵这类人如此频繁熟络的交往会成为影响歌德教育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他看上去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军官,其历史我们早已耳熟能详,他举止庄重、缄默寡言,并与属下保持良好的关系,一部分归因于他机敏的脑子和犀利的幽默。这个男孩尤其对其中的一幕记忆深刻。一天也许好几天这个平易近人的首领突然消失了,看上去他好像有了疑难绝症的征兆,意志格外消沉。他们一直坚持着,除了贴身男仆,他谁也不见——这也是自我控制难以忘怀的一页。“但现在在事件的中段,详尽地阐明和解释该怎样做似乎更有必要,我开始着手学习法语,虽然我从没有学过,但多少不是太难,我的天赋帮了我的忙,所以我轻而易举地就掌握了发音和语气:语调、语音的变化以及其他的外在特性,许多单词都与我们所学的拉丁语颇为相似,所以意大利语对我帮助不小,在短时间内,我就倾听仆人和士兵、哨兵和房客之间的交谈,虽然我还是无法开始对话,但至少我能理解问题和答案。”但他告诉我们所有这些都无法与剧院带给他的帮助相提并论。祖父给了他免费入场券,于是每天都可以在剧院找到他,这可是有悖于父亲的愿望,但却得到了母亲的默许。首先他总是纵情于观察发音和演员的手势,后来他在家里又发现了拉辛的书卷,于是就想出一个办法记住这些长篇演说,然后再表达出来,虽然没有理解主旨要义,但只要听到它们就可以脱口而出。
现在他交了一个朋友——一个与戏剧紧密相连的优雅男孩,两个人形影不离,如果缺了这个同伴的帮忙,陌生人很难听懂小歌德的法语,但通过他们间的友好交往,“这个男孩”取得的长足进步连他的朋友也大吃一惊。两个人常去剧院,所以即刻就发现了演员休息室。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虽然他不甚理解,就与他在《威廉?迈斯特》编年史里所描绘的发生在船员公司的事件相差无几。他和他的好朋友探讨了很多事,“这四个星期我学到的,连自己都无法想象,以至于没有人知道我好似受了神灵感应一般,为什么突然能掌握一门外语。”当习惯了这种有益身心的交往以后,让我们说一下,属于两个不同国度的孩子便开始互相拜访各自的家庭。而与这个品位高雅的法国男孩相伴一个月,他感到即便与世界上最优秀的教师成功地授课一年相比,他的受益也没有这么多,法语进步得也没有这么快。互相交流的愿望毫无疑问会带来无穷的才智力量。自己取名为德里斯的这个法国男孩,将小歌德介绍给他的姐姐,一个神情严肃的少女,怎么也不会忘记她比小歌德年长许多,否则的话,我们就会毫无疑问地欣赏到长篇爱情间奏的序曲。但他抱怨说这些年轻的少女对待男孩就像她们是阿姨,把他们缩小了一个辈分一样,他送给她们的水果花朵,她们也无从记起,只是一笑而过。不久两个年轻的朋友要来一场决斗,没有任何激怒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的决斗,德里斯把小歌德喊出来,他们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挥舞着模拟的宝剑。当他将短剑刺入敌方器械的彩色缎带时,法国人的荣耀也得以维护。
之后两人来到咖啡屋,关系比以前更进了一步。法兰克福这些天的消遣活动使年轻人可以放怀作乐,戏剧、球赛、阅兵、行军到处都能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而且在他们眼里,士兵的生活多姿多彩。陆军上尉在他们家逗留了这么多天,不管怎样使歌德家的孩子们对他们有所面熟,并感到法国士兵的各具特色。但战争注定要发生一些事。“为了保卫一座大桥,实行一次炮轰,掠夺战利品,法军的一个营地,一次飞行,一场保卫战都旨在掩护撤退——这些都激起人们的想象并使双方政党深感不安。”1759年的复活节见证了此事。暴风雨前悄然寂静,孩子们不允许走出家门。过了许久,一辆辆装满伤病员的四轮马车缓缓驶进城内,并宣布战争已结束。不久凯旋的索恩伯爵坐在马背上胜利归来,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跑向他,吻着他的手,显示他们的兴高采烈,这令他开心不已,索恩下令分发甜品糖果给孩子以示庆祝。但父亲却行为另样,当他见到凯旋的将军时,举止傲慢,言辞激烈,全家人为此惶恐不安,并预感到一定会把他送到监狱里。但后来经过一个朋友的调停,终于拯救了这位行为激烈、有点古怪的老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学会绘画和音乐
孩子们对戏剧的兴趣仍在继续。后来上演了许多半历史、半神话的篇章,逐渐“这个男孩”感觉他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的剧本。他确实这样做了,写出了原稿,并给他的朋友德里斯过目。他全神贯注地通读了一遍,作为对谦虚问题的回答。
他确信这个剧本能够上演不是没有可能,但首先他必须和作者一起对它进行仔细地加工润色。“我的朋友就其他方面而论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但长久以来一直渴望成为大师,看上去这次机会终于来临。他仔细地阅读着剧本,并坐下来和我一道改正小错误,在表演的过程中改动了一些章节,一丝不苟,不留任何瑕疵。他圈圈画画,增增减减,删除这个角色,添增另一个人物,事实上,他从事的乃是世界上最令人激动的事业,以至于我的头发自始至终都是竖着的。他甚至不愿让我一人贯以作者之名,确实他经常告诉我亚里斯多德的三一律,法国戏剧的规律,诗节和谐的可能性等等,所以必须承认他是我作品的奠基人。他辱骂英国人,鄙视德国人,实际上他为我展现了戏剧的整个特征,现在我还能不时地回想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零零碎碎地取回了他的作品,但却无法把他们重新合在一起。
他又写了一份与原稿一模一样的比较完整的副本给他的父亲看,这次他终于收获不小,他的父亲再也不会因为他出入剧院而满腹牢骚。朋友的意见相左使他陷入沉思。他下决心再也不写一些理论上他无法理解的作品,让他身败名裂,所以他通读了康奈尔所有有关三一律的作品,他读到对熙德的批评与反批评时极为困惑,并发现甚至康奈尔和拉克林也不得不起来捍卫自己,抵挡批评家对他们的攻击。他潜心研究,力求能够理解他们的内涵,就如他发现语法规则一样,他对著名的三一律定理也是反感、憎恶。再一次,他要自己制定规律,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自己重新考虑决定了。这段时间索恩伯爵被调到另一处驻军了。莫里茨大臣住进了歌德家,这些都成为歌德的瓮中之鳖,可以作为写作的有用素材。大臣有个兄弟,是个使节,他对数学的钟爱简直可以视为他的癖好,他经常在学习上帮助小歌德,他认为每天一个小时的绘画对小歌德会有所帮助。对于这名绘画教师,他说:“这个善良的人只能说是半个艺术家,我们画出一些线,将他们拼凑一起,再画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最终一张脸就生成了,但总是缺少一种自然或艺术的灵光。一段时间我们为勾画实物人体轮廓而愁眉不展,最后我们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去临摹雷?布龙所谓的‘耶稣受难画’。但这些画并不吸引我们,我们就去观察陆上景色,观察一切,以及在无目标、无方法的因循守旧的教学系统中屡屡提到的一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