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三豁爹又来了。
看门的小伙不让进。办公室留了话,豁嘴老头再来,把他拦在门外,别让他进楼,进来啰嗦。
三豁爹急得跳起来骂看门小伙:“不让爷进?你们江山坐的谁人的?不是你爷八年打日本,四年打老蒋,炮弹把嘴炸成这样,你在这里坐得成吗?你爷今天要来找有关部门解决有关问题,我又不是本·拉登,日你奶奶的为啥不让进?”
看门小伙挨了一火,就走进警卫室去,不敢出来。打电话请示办公室主任。主任说让他进来。看门小伙放下电话,伸出头,瞪着眼大声说:“进去吧,别嚷嚷。”
“进去吧,这楼上楼下十几层,你爷进去知道往哪找?有关部门在几楼,你就不能多说一句?你那嘴,长着不对群众说话,就知道吃饭呀?”三豁爹举着手里的纸,又嚷。
看门小伙只好又走出来。拿过三豁爹手里的破纸,看看,是一张折得像手纸的伤残报告,上面有原市长钱友祥的亲笔批示:请有关部门协调处理老同志的有关问题。这有关部门,肯定是指民政局或残协之类。民政局和残协,早已经搬出去了,不在市机关大楼里面办公。这死老头,瞎子一样,还凶,就像抗过日的人,都成焦大爷了。于是,很不负责任地手一指:“在八楼。爬吧。今天电梯没电。”
电梯没电,有电,三豁爹也不知道啥叫电梯。就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上爬。爬得一身透汗,才爬到八楼,喘得说不好话,抱着栏杆,问坐在对门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姑娘干部:“丫、丫头,有关部门在、在哪屋?”
小姑娘干部听不懂四川话。瞪起两只描得黑绿黑绿的大眼睛,问:“你说什么呀?什么哪屋哪屋?”
“有,有关部门在哪屋?”
“什么有关部门?你到底要找哪个部门嘛,这大楼里两百多个部门哪。”
“不,我只找有关部门解决我的有关问题。你们在楼里做事的,都不知道有关部门吗?都咋管事的!”
咦!他倒怨别人了?小姑娘干部摇摇头,不想再跟这脏老头说话。一边关门,一边重重地说:“我不知道。你到下边去问吧。”
三豁爹又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到六楼,看见一扇门上贴着张白纸,上边有四个黑字:随手关门。前边那三个字不认识,后边的那个字,一横两竖,立在那儿,就像他家刚做好的杉木门框一样,门角上也有个小“门铃”。大概这就是有关部门吧?进去以后,觉得办公室里很暖和。里边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正在说话、喝茶、看报。一见来了个豁嘴老头,就都停住。看。
三豁爹问:“这是有关部门吗?”
四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一个年长一点的男干部,说:“老头,你要找谁?”
“有关部门。”
“哪个有关部门?我们都是有关部门,我们又都不是有关部门。有你这么问地方的吗?”
三豁爹一听,倒觉得这人说话像人话,到底是年岁大一点的管些事。手抖抖地,拿出那报告,说:“请你同志哥看看,市长叫我找有关部门解决我的有关问题。我都找了两年了,才算找到你们哪!”
那男干部接过报告一看,很果断地说:“嗨,这个市长早提到省里去了。既然当时市长批了,你咋不找民政去?这是民政上的事,他们才是你要找的有关部门,你跑我们这里来干吗?我们是管精神文明的,谁管你这事?”
“民政在几楼?”三豁爹好像听懂了。
“他们不在这座楼里,在外边。”
“在外边!?”
三豁爹又从六楼下到一楼。
经过门卫,看门小伙窃笑。问:“豁老头,找到有关部门了么?”
“找到了。在外面。”三豁爹看也不看看门小伙,信心塥十足,走出大厅,去找有关部门,解决他的有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