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进文章的这个总经理,是开发厕所的,叫“WC总经理”。是个女总。是我大学同学的爱人,名叫许凤兰。
我这个老同学,也跟我一样,学位混到副教授,社会上没个屁大关系。大前年,学院给他一个农转非指标,他才把老婆孩子从乡下弄上城来。
老婆弄上来了,没工作。许凤兰在乡下干活惯了,闷在家吃闲饭,急得要跳楼。对丈夫说,哎,大教授,你可不要说我到城里来给你丢脸,我明天到天云街摆地摊去。
天云街,是全市商业网点最集中的地方,国营大型商厦就有四五家。而且,一家比一家建得高,再加上大大小小上千家干个体干集体的,从早到晚,中国人,外国人,人山人海!人一多,这里就出现了两大难题:一是吃喝,二是拉撒。
天云街吃喝的难题,很快被人发现,并且是超负荷地解决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国营、集体、个体一起上,十几层几十层高的大酒店,和只能放一张小桌儿的个体餐馆,处处都是,整天油烟四起,飘到街上来的油香,味道好极了!
人们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昏天黑地地吃呀喝呀!可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大饕大餮的同时,总是忽略了一个带有关键性问题,吃下去,该往哪儿拉?喝下去,往哪儿撒?这座年轻的城市,跟许多美丽繁华的大都市一样,都是吃喝玩乐的地方多,拉撒的地方少。特别是初来乍到这个城市的外地人,一时候都闹不着北,到哪去找到解决实际问题的地方?俗话说,人到急处不顾羞。只要稍有一点遮拦的地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惊惶失措地作一次临时性的救急处理。你处理,他也处理,男人处理,女人也处理。大家处理完了,裤子一扣,完事。长此以往,天云街又带来另一个严重问题:环境卫生。
入世以来,街上不单单是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有关部门,就在这一带贴出警告:凡在此大小便者,罚款×元。先是罚一位数。后来贴出罚款××元,罚到两位数。可是,警告贴出去却禁不住人。有关部门,就直接派人在天云街这儿抓现场。于是,这里就常常看到戴着红箍勒的老头老太,抓恐怖分子似的,成天在人海中巡弋。一旦发现有人贼头贼脑地别进墙后去,他(她)们马上分头包剿过去。情况常常是这样:哗哗哗!偷袭者前边作业没完,后边,就被一只戴红箍勒的手抓住了衣服。
“你干什么?”
“我!……”
“看到告示没有?”
“看到了。”
“看到了,你还在这里随地大小便?”
“我……”
“罚!”
“好,罚。”
偷袭者一旦这样被抓住,那就苦了!丢了脸,花了钱,一时半会还走不了人。若是不嘴硬,乖乖地拿出钱来,被老头老太们指着鼻子教训教训,也能走人。若是碰上不服气的主,多的也能罚上五六十,还让你在那儿学习《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卫生法》。所以,偷袭者们态度特好,没扯裤子,预先就把钱衔在嘴里,随罚随给。
久而久之,这个令人头疼的难题,那些整天忙得宵衣旰食席不暇暖的城市父母官们,没有发现,却被一个普普通通摆地摊的农村大嫂许凤兰发现了。
一天,许凤兰回家跟丈夫说,她在天云街发现一项顶好的生意。只须一次性投资,不动手,不动腿,一个月可以净挣八千到一万。
副教授不相信,骂她说疯话。
许凤兰说,书呆子!我一点也不疯。你看啊,在天云街东南角上,建一座冲水厕所,每人每次收三角钱,一天五百人,就是一百五十块,一个月下来,就是五六千。若是节假日,人更多。人多,收钱不就多?我这话疯不疯?
副教授有点吃惊,这个农村媳妇,到城里来,才这么几天,就想改造城市,倒也挺有个性。可个体户开厕所,连外国也没有过的事呀。
许凤兰说,管他妈外国有没有,外国没有过的事,咱中国就不能有?咱中国古时候的人造万里长城,他外国有吗?你识字比我多,替我给城建局写个报告,再向政府要五十万贷款,批了,咱就干,到时我给你发工资。不批拉倒,你那两球,照样夹在裆里上课去,也丢不了一个,担啥心?
报告递上去,不到一个月,还真的批下来了。市长亲自批的。市长说,市民想到咱们干部前头去了,这是城市发展中的新生事物,要扶持。要是全市有一百个、一千个个体、集体出来办茅厕,这样,就完全可以缓解市民和游人上厕难的大问题。
副教授想,既然市长批了,那就赶快找人帮助弄去。
没弄多久,一座别墅般的洋厕,在天云街东南角建成了。
竣工那天,许凤兰买了长鞭,闹得整个天云街满天云雾。当下就有成群结队的人,急火火地拿着票子,要为许凤兰的新厕开尿。
许凤兰大大方方地说:“进去吧。第一天,不收钱,优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