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当我们到达现场见到叶利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里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慌,而这种惊慌绝不是他后来解释的属于惟恐上级追究他领导责任的那种惧怕。于是我故意在大街上让他为我们介绍案情,可想而知他立即把我当成了一个毫无实际办案经验的理论高手,他想让我们到封锁起来的现场去。他这种拙劣的表演立即提醒了我,我预感他进入现场之后要趁我们不注意销毁或是转移某个关键证据,而他销毁或是转移关键证据的这个举动,也许是非常微小,是我们无法时时提防并加以杜绝的,所以我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到现场去。等你和我进入现场之后,我们发现了地洞,这是非常关键的,在我们之前副队长他们勘查现场时就发现了,要不然在这一案件中就根本无法解释巨款的去向,除非是金库保管员何旭有打开金库取走了现金,否则一切都成了天方夜谭。
“如果你的记忆没有出错,你应该记得我们在勘查叶利房间时发现靠窗的烟灰缸里有好几根烟头,而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却一尘不染。出纳员周晶确实是个称职的勤务人员,正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早晨她清洗了储蓄所主任叶利的烟灰缸。那么现在疑问就来了,是谁在靠窗的烟灰缸里留下了那么多烟头而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却空空如也呢?我也曾想到是主任叶利在中午下班之前曾经回过宿舍并站在窗户前抽了好几支烟,但这在他们后面的证词中都得不到支持。而且,作为一个有吸烟嗜好的人,坐着抽烟是最佳的姿势,如果非要站着,那就说明一定有令他心神不宁的东西在干扰着他,要么他在监视着某个地方,要么他在心不在焉地想着某些事情或是在跟别人敷衍谈话。如果是坐着抽烟,他可以顺势把烟灰弹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而没必要舍近求远把烟灰弹到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去。所以他一定是在站着抽烟,而且就站在窗户跟前,心绪不宁地盯着窗外,期待着他希望中的事情发生。最后那支拧灭在烟灰缸外面的大半截烟头准确无误地印证了这一点,说明当时抽烟者看到他盼望已久的事情发生时,那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狂喜。
“询问开始后我即假装忘了带烟向他索要一支,当他掏出那种20元一盒的黑盒‘攀云’牌香烟时,我的第一个假设立即得到了证实。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他在午饭后站在窗户前连吸五支烟呢?那就是,他站在那里等待着值班员刘俊祥离开值班室走到街面上去。我现在甚至怀疑他当初自作聪明想回到现场就是要倒掉那些烟头,而这一点,这个老狐狸在当时并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所以我们并不能直接去询问他并得到证实。
“你也记得我们在现场结束勘查走到街上的时候,碰到了在黑夜里大吵大闹的刘俊祥妻子,娶了这样的女人可真是刘俊祥的不幸,举止潇洒长相风流的他在情感世界里绝对不可能独守一隅,那么他的出轨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最初我推测他可能是在郑庄街上有一位相好,但是我在询问中看到衣着时尚而发卡歪戴的会计范梅时,我就立即把他们两个联系了起来。两人婚姻都不幸福,范梅的丈夫平均每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按照常理一个丈夫不在身边的女人应该和孩子相依为命,但是你是否注意到她把她的孩子送到了小天使幼儿园的西街分园,那是一个连双休日也在正常开园的幼儿学校,既然范梅的丈夫双休日也不一定回家,那么周末从来不需要值班的她为什么不自己带孩子而要把孩子送到这样一家幼儿园里去呢?这就只有一种解释,她带着孩子不方便到某种场合或是做某件事情。当大白天她歪戴着发卡来到候问室的时候,一切便已证明了这个精于打扮的女人中午一定经历了什么令她吃惊的事,以至于她匆忙起床后连自己的头发也没有仔细梳理整齐呢。联想到他们两个人长期以来一直在同时值班,一个大胆的设想立即跃入了我的脑海,刘俊祥中午离开值班室时的行踪绝对不仅仅是他自己交代的到洗手间里去了一下那么简单。于是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诈了他一下,果然,他承认了,他到街上去了。
“可是如果说刘俊祥光是到街上去了十多分钟时间,主任叶利也绝对不可能从容不迫地掀起床下的那块木板钻进地洞盗出现金然后再回到宿舍,这就说明,刘俊祥离开值班室的时间至少要超过半个小时。而且,主任叶利知道他要离开那么长时间,并且充分利用了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有了这个前提,剩下的事情就容易推理了。——刘俊祥每天中午都要出去,而出于制度的需要,他在出去之前必须要向叶利打个招呼,如果这样的情形只是一次两次,叶利不可能会掌握他的行踪。能被人掌握的行踪,绝对是一个人已经形成的习惯。而今天早上,当张林和何旭有向叶利请假时,他马上意识到苦苦等待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派本应该中午和刘俊祥一起值班的范梅到分行去对账。这样,范梅中午在家里等待,而刘俊祥没有理由不到城里去跟范梅幽会,剩下的三位女职员每天中午打牌消遣,这样一来,储蓄所里除了主任叶利,便再也没有了可以对金库保持警觉的人。
“中午吃过饭之后,主任叶利回到宿舍就在窗台前面边抽烟边等待着刘俊祥在街面上出现,而刘俊祥在值班室里也同样是在等待着楼上的人入睡。约摸过了十分钟时间,刘俊祥听到楼上传来女职工们玩牌的吵闹声,他估计主任叶利也已经躺在床上,于是迅速锁好值班室的门从侧门走到街上,搭乘一辆出租车进了城。在楼上窗户窥视的叶利见此情形,立即转身换穿了刘俊祥的布鞋,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楼下,打开值班室的门,钻进他整整挖了半年多时间才挖开的那个地洞里,盗走巨款放进了储菜室的菜下面。
“要想知道一个人在晚间值班时做什么,第二天早晨的精神状态便是绝好的证明,叶利无赌博、女色等不良嗜好,那么他为什么在第二天一早上班时会哈欠连天呢?年纪越大的人瞌睡越轻,年近半百且身体素质尚可的叶利不至于整整休息了一晚还萎靡不振,这样一来,金库里挖地洞的人便浮出了水面。
“他在我们问话时故意插科打诨说他睡眠质量是如何如何的好,那么睡眠质量好的人怎么会在早起之后就丢盹打瞌睡呢?另外,一般人即使知道事件的内幕都不愿意讲出来,更别说是无缘无故地去指控另一个人,叶利在接受询问时却主动反映情况说刘俊祥有嫌疑,这不像是一个参加工作二十多年精于世故且有了某种职务的人的所作所为,这就充分说明他心中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想混淆我们的视听,扰乱我们的侦查方向。其三,在问起所里的职工因事外出时是否需要向他请假时,他先是肯定,但紧接着又马上否认。既然是在遵守正常的制度,他有什么必要去隐讳呢?结合会计范梅进城对账的情况,我立即意识到他这是在为自己有意识的安排进行开脱。
“会计范梅的表现也十分反常,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面对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与丈夫的感情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刻意去说明的呢?再者说她的丈夫多长时间回来一次跟本案又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她刻意强调的这两点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立即敏锐地意识到,她在中午跟本案的一位关键性人物会过面,而且事关感情纠葛,而她现在尽力地掩饰,就是想隐瞒这一事实,以免将她的绯闻传播出去。
“于是我立即打电话给副队长,让他们抽出人手前去核实何旭有和张林的行踪,结果你也知道了,何旭有和张林所说完全属实,那么中午有可能跟会计范梅会面的男职工,就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刘俊祥,一个是叶利。我和你勘查完现场出来时见到了那位河东狮吼的刘夫人,她的凶悍你也并非没有领教,有妻如此,丈夫不逃避婚姻的几率是多少呢?一旦确定了这一点,事情的真相就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在证词中前后矛盾或是与其他人的证词相抵触的,除了范梅、刘俊祥,再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叶利了。刘俊祥已经在我们掌握的大量证据面前承认了他进城跟范梅幽会的事实,那么中午有一个多小时处在无人掌握其行踪状态下的主任叶利,他在做什么呢?叶利在接受你我第一次询问时说他午饭后回到宿舍就上床睡觉了,那么窗前的烟灰是谁弹下的呢?他在窗前看到了什么情况呢?如果他看到值班的刘俊祥离开了值班室,他作为主任为什么不提醒呢?如果他放任了刘俊祥的失职并让金库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那么他又想干什么?再退一步讲,如果叶利没有看到刘俊祥出去,那些女职工也没有看到刘俊祥出去,明显是内贼的作案者忌殚值班室有人还敢擅自进入吗?
“最为可笑的是叶利在最后一刻仍未放弃嫁祸于刘俊祥的企图,他说他在中午亲眼看见刘俊祥提着一个黑包打车进了城,简直跟我在诈刘俊祥时说的话一模一样。既然看到值班人员提着黑包擅离职守且形迹可疑,身为储蓄所负责人的他为什么不立即叫住刘俊祥并到金库察看呢?他说那个地洞里有刘俊祥的脚印,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在此之前我们谁也没有提到金库的地洞,他怎么知道金库底下有个地洞呢?嗯,即使像他自己解释的那样,他是在何旭有说现金失窃时伸进头去看到了用五合板覆盖的地洞,那么地洞里的脚印他是怎么看到的呢?他的眼睛有透视功能吗?而且,他怎么知道那个足迹是刘俊祥所留?他在困兽犹斗之时说出这句话,不但将他自己完全暴露,还将他穿着刘俊祥的鞋去作案并妄图嫁祸刘俊祥的罪恶行径暴露无遗。你也看到了,在最后起赃之时,他还想收买我们,我真想不通,如果我们是两个见钱眼开的警察,拿了他的钱之后替他作伪证说他在进行安全演习,那么他又拿什么去堵上那12万元的窟窿呢?真是不敢想象,一家银行怎么能交给这样的一个人去管理呢?”
“叶利作为一个储蓄所的主任,他为什么要盗走这么一大笔钱呢?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是最明白不过的,连工作认真的何旭有都可以在不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不升反降,一个在银行干了二十多年且做事不负责任的人,能够升迁靠的是什么?他不具备刘俊祥那样让市长千金一见倾心的堂堂相貌,也没有令跟他朝夕相处的上司们诚意钦佩的人格魅力,那么他除了在经济上大额亏损之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的途径呢?”
“明白了。”
“外表坚固的金库,实质上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啊,谁又能想到它的四周都是金属,而底下却是土坯呢?而了解这些情况的除了长时间在内部工作的人,银行外面的人又有谁会知晓呢?好啦,蓝雨,会计范梅在隔间里等着,你去对她补一份材料,补完之后我们一齐去探查绯衣小姐的下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