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都心怀重重疑虑,但是这次邀请还像是一次寻常聚会的模样。素几次进了厨房,却都被膺给推了出来,于是也就陪着季聊聊家常。两个女人的家常康自然是不便参与的,因此也就洗了手去厨房帮着膺了。
膺本来以为他只是客气客气,但看康的刀工倒是出奇的漂亮便笑道:“康先生还有这一门手艺,真是意想不到。”康利落地把切好的菜放到一边,看着膺给锅里的鱼翻面:“看你这手法,在家也是常常下厨的吧?”
“取笑我了是不是?”膺笑得很爽朗,“不瞒你说,素素可比我忙得很,又是个女人,我看她累成那样,哪还忍心让她做饭啊。一回生二回熟,自然就练出来了。”就这么笑谈了片刻,饭菜上桌,两个女人早就摆好了餐具,于是也都就坐吃饭。
三两杯酒下肚,气氛也比之前活络了很多。季不由得感叹:“年轻人就是好,要不是你们小两口,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在座的几人都笑了,康不免有些尴尬:“主要是我板着一张老脸,参加什么宴会都不免扫了别人的兴。”
膺做了一桌子的菜,却只是略略动了几口就撂筷不吃了:“康先生一手的好刀工无处施展,不如以后常常来好了。”素娇嗔地打了他一下:“膺哥,哪有你这么邀请别人的!让康先生给你来打下手!”四人一时都笑了,季也道:“是啊,以前有时间推三阻四的总是没法聚,以后想聚恐怕却是没时间了。”
三人都是一默,却也知道从这句开始就算是由家事转到公事上来了。见其他人都没有接话的意思,康便道:“季总长认为这件事一时半刻还解决不了?”
季点了点头:“此事若是一时半刻能得以解决,元首何以如此匆忙地将我们都叫到官邸去?在到胜利路的两小时之前,我可还在河霜区呢!”
素抿了一口酒,冷不防说了一句:“康先生,元首既然将Hunter相关的事情告诉我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您是不是该和我说说这个妖影的事情了?”
当晚十点。素从浴室里出来,膺已经躺回了床上盯着空中悬浮着的作战地图。素一挥手把地图甩到一边,一尾鱼一样滑溜地钻进被窝里:“别看了别看了,没完没了的公事!”膺揽住她的身子,手恶意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平时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公事就不让我进,现如今我看看地图都不行吗?”
“有什么可看的!”素瞪他一眼,“元首说了在喜马拉雅山布防,你还能不听吗?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在此布防的优缺点不过是五五分成罢了,你怎么能找到一个理由说服元首呢?依我看,明早你那些参谋也不会提出相反的建议。”
膺听她这么一说,也叹了口气不闹了:“素素,元首的意思我也懂,参谋总部的意思难道还能和他的相左吗?倒是你,你怎么突然在餐桌上提起妖影的事情?当着我和季姐的面说这件事你就——”
“膺哥,以前Hunter的事情除了元首和康没人知道,”素打断了他,“但是他现在把档案给了我,就说明这件事高层是有权限知道的,元首既然把季姐叫来了就说明在这件事上我们四个人已经是一体的了,康知道妖影的事情,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合作?”
膺的眉头一挑,心念急转:“你这么想知道妖影的事情,难道你觉得幕后的人——”膺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
素妖媚地一笑,往他身上蹭了蹭:“怎么?你觉得不可能?别忘了,Hunter赛场上出来的人,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况他可比我们狠多了呢!”
膺哪里禁得起她这么撩拨,难免情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省不省油的天亮了再说,连季姐都问你怎么没要孩子,你不急我也急了!”
满室春光。
“对表。”寒声一声令下,欧泊尔和夕河同时抬起了腕子。
寒声打了个手势,三个人便随着舱体缓缓下沉。寒声道:“按照原定计划,上岸之后泊尔先过去开一个口子出来,我和小河尽量按照正规渠道进去。随时保持联系,明白吗?”
欧泊尔答应一声“是”,就再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或许她也没有其他的情绪。自从盛甫说过这个机器人是寒声发明的之后夕河就不自觉地想从她身上发现点什么,因此一直盯着她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程序里面就没有这一项,总之任凭夕河的眼珠子都要缝在她身上了,欧泊尔依旧目不斜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夕河盯了她足有半分钟,才被舱体的一阵震动给打断了。她站立不稳差点跌倒,寒声扶了她一把,然后命令道:“把潜水衣穿戴好,上岸的时候一寸皮肤都不能是湿的。”夕河赶紧收回了目光把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牢牢地裹起来,同时心跳也不禁加快了节奏。她两次都被水淹得半死不活,现在难免害怕。但还没等她整理好情绪,寒声就打了个手势,拉着她跳出了舱门。
舱体直接降落到海底,海水冰冷的温度和压迫感立刻透过潜水服传过来,夕河顿时就呼吸急促,心脏也狂跳了起来。寒声抓住她的手紧了一紧,对她打了个手势,夕河顿时明白,寒声之前和她说过,初次潜水的人因为紧张会大口呼吸为有限的氧气做了很多无谓的消耗。夕河努力放缓呼吸,告诉自己寒声就在身边没必要害怕,但是每当她心里想起寒声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里窒息挣扎而毫不施以援手,她的心底就不禁一阵阵地发冷,更紧地抓住了寒声的手。
这时候欧泊尔已经不见了,她不是人,因此也不受压强的影响,上浮速度自然也就快。虽然夕河不会游泳,但是死中求活的一阵扑腾让她也找到了点窍门,又有寒声带着她,上浮的过程中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很快她就能看到夜空了。
时间是在傍晚,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南圆区的这一片地带应该是个开放的旅游区,沙滩上的人不会少,因此他们混进去也并非难事。果然,他们在浅海里逡巡了一圈之后寒声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带着她浮出了水面。寒声带着她避过了几个游人的视线,在一块巨大礁石的背面脱下潜水服。寒声迅速地脱下衣服,将拿着的背包也拿了出来,一边接过夕河换下来的衣服和氧气瓶,归拢在一起从口袋里拿出了个小瓶子,往上倒了一些粉末,然后整个扔进了海水里。将其中一个小一点的背包递给夕河,低声道:“踩着礁石走,别在沙滩上留下任何印记,别掉东西,你在前面,快!”
夕河立刻照做,从水里出来明显让她松了口气,两人很快就顺利地混进了游人之中。南圆区的纬度和夕河的家乡相差甚远,这种温暖不禁让夕河心生愉悦,看着漂亮的夜景,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寒声拿钱在路边的摊位上给夕河买了一条贝壳穿成的手链套在她腕子上,道:“喜欢吗?”夕河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孩子再大也少不了爱美的天性,因此欣喜地点点头:“喜欢!真漂亮!”寒声有意无意地拿起她的手腕,用指甲在某片贝壳上划了一道:“你一直生活在北方,没见过这些东西吧。”夕河摇摇头,又是惋惜又是开心地道:“还是这里好,我们要是只是旅游该多好。”
“只要你愿意,全世界的风光我都可以带你看遍。”
耳边传来轻飘飘而又格外清晰的一句。夕河一怔,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抓在手里,可她却没有一点勇气抬头去看看寒声是什么表情,是什么眼神。
寒声看着夜色下她朦胧的剪影,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夕河的认可和陪伴,他压抑住心底的冲动,却没有放开手,只是平淡地道:“先找个地方住下。”
他仍然抓着夕河的手腕,夕河犹豫了一下,也缓缓地握住了寒声的手腕,这个牵手的姿势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怪异,寒声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一直抓着她没有松开。
两个人就这样穿越了热闹的街市,那一句话带来的尴尬似乎没持续多久就消散的干干净净,但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句话让他们的心里起了多大的变化。
现在的南圆区似乎没有因为莘湾的被入侵而进入战备状态,因此两人只需要出示一个人的身份证,夕河必然没有,寒声早有准备,旅店老板见他的名字是一个字,立刻毕恭毕敬地道:“长官,您要几间房?”
“哦,”寒声顿了一下,“两——”
“一间!”夕河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亲密地依偎在他身边,“只要一间。”
她这突然的举动也让寒声一愣,但他反应极快,不动声色地揽住夕河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对那老板道:“这是我妹妹,自小就黏着我,你明白吗?”
寒声越是这么说,那老板就越觉得这个“声长官”应该是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把房间钥匙递给寒声之后就不再问了。
也许是由于“声长官”的特殊身份,这一间房豪华得堪称是这个小镇上的总统套房了,门刚一关上夕河就立刻解释:“我可不是——”
寒声立刻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她,打了个手势,夕河并非是专业的军人,因此没有看懂这个手势。寒声微微皱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夕河立刻明白他是害怕有监视和窃听。于是两个人又把整个房间彻查了一遍,事实上是寒声一个人彻查了一遍,因为每个夕河检查过的地方都被寒声重新检查了一遍,夕河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爬上爬下地搜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里渗透出来——有寒声在,她永远觉得自己很没用。
“很干净。”寒声直起身子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夕河立刻收敛了情绪,若无其事地道:“哦,那就好。”寒声正回过头来,不知是不是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情绪,总之他的眉毛微微一皱随即又松开了,倒了杯水递给她:“怎么又想住一间房了?”
本来就觉得自己够没用的了,夕河才不会说她是因为怕黑呢,便道:“彼此方便照应一点嘛。”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至少寒声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这次我们就当做是旅游了,装备什么的我明天带你去买,洗个澡,快去好好睡一觉,山上的环境可难熬得多。”
夕河点头答应,她的确是有些累了,待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厅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卧室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很安眠的氛围。床上的枕头和被子都被窝得很松软,寒声就坐在床边的圈椅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因为多数时间都是并肩而行,所以夕河这还是第一次能仔细地、远远地看他。因为这一次两人装成游客,所以他也脱掉了那一身大袖飘飘的风衣,换上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和短袖衬衫,原来过长的头发也剪短了,细碎的刘海拂在眉睫上更是之前没有的爽利,从短袖衬衫里露出一截胳膊支着下巴,交叠着双腿。可能是由于他慵懒的坐姿和灯光的原因,让他的脸没再白得那么恐怖,轮廓比平日里更柔,也更媚了几分,那种杀伐和疏离也褪去了,此刻坐在那圈椅里的就像是个乖乖的普通学生,这罕有的一刻温柔,竟然让夕河一时看愣了。
灯光并不适合读书,寒声许是看累了,放下书看见夕河站在那儿盯着他发呆,揉揉眼睛笑道:“过来睡吧,很晚了。”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配上这么句话,夕河顿觉暧昧,脸涨的通红。寒声自己也觉得了,轻笑了一声:“小小年纪的瞎想什么呢。”夕河一边禁不住地腹诽他自己出言轻佻还总埋怨我瞎想,一边乖乖地钻进了被窝,探出头来问他:“你看的什么书?”
“哦,今天在外面买的,《飞鸟集》。”他将书给她看了看,“快睡吧,我就在这儿。”
夕河应了一声,心里对他的陪伴还是有些不自觉的小欣喜,闭上眼睡觉了。
寒声又看了一会儿书,听着耳边夕河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起身帮她捋了捋因为在枕头上蹭来蹭去而弄乱了的发丝,轻声道:“你啊,怕黑就说,当我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