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归信当然不知道如何去长安,可是他却知道在洛阳这个大官们会回到长安。他以沿街乞讨度日,等到某个高官府邸出了马车,他就跟着过去。这一****终于等到了,他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索性车行走很慢,自己也不是太累。只是终究还是扛不住,一进长安城,他的脑子就开始眩晕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胡乱沿着街道乱走一气,终于晕倒。
胡姬碧曼清晨打开店门,就发现这个乞丐,她好心,就收留了阿史那归信。阿史那归信醒后便叫碧曼姐,碧曼也是想念家中的弟弟,便如此相依为命起来。阿史那归信瞧着名字,延寿坊,这就是他在长安的家了。不知道原来平卢的爹会不会想起自己,想起他的儿子。
回到长安已经多时,李湘峣始终没有心思读书。贺兰倒是认为女孩子读书无大用处,远不如诗词歌舞,可就相府的几个小姐来看,李湘峣是对诗词歌舞最没有天份。但是李湘峣浑然不觉,除了每天去见爹,就是无所事事,芙蕖有一日偷问贺兰,是不是小姐变的傻了。贺兰心想还真是有可能。
过了几日,李湘峣又发现李素神色疲惫,好奇心作祟,便有心去跟踪他,看看他究竟做些什么。根据几日的观察,他每日不到戌时便不见了人影,清早一般辰时之后才能见到他,况且精神不振。这一晚,李湘峣早早做完功课,躲在他的住所附近。不一会,他就回来了,走进了屋子,将门带上。李湘峣悄悄走过去,用手指推推门,原来那门也被反锁。此时她也大胆起来,他既然反锁,也就会放松警惕,李湘峣就能偷偷查看。
这实在与先生教的不符,这事定不能叫他人知道,但不说孔孟之道的不合礼数,就说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也不可以做出这偷偷摸摸的事情。所以,她有些害怕,又感到有些有趣。早前先生就说她,若是长大一些,定不是闺中小姐。总而言之,定是因为她的某些举动被他看出端倪,得出这样结论。李湘峣如是想。
离他上次来访也有一年之久,她问过李林甫他的事情,李林甫只说他升官,其他不愿多谈。府中众人多数只知做活,哪里知晓朝中事情,所以,对他的事情,她知之甚少。久而久之,每日只觉得山石有趣,信风有情,或许还有灵兽花怪。同府中人交谈,他们也面带疑色,但碍于身份,不愿拂了李湘峣的面子,当面说她行为怪诞。其实她倒是习以为常,常常自言自语,弄得下人议论纷纷,对此也毫无在意。就像今晚的举动,她自己并不意外,若是叫爹爹知道,恐怕要严重些。只是,他哪里会那么容易知道。
轻轻捅破窗户纸,闭着右眼,用左眼去看,只见室内云雾缭绕,丝丝烟缕飘出,还有些呛鼻,但那烟雾飘进眼里,只想流泪。李湘峣蹲了下来,揉着眼睛,却发现有一人,鬼鬼祟祟前来,正是贺兰。这真是令她诧异,平素并未见到二人有过交集,如今她怎么夜半前来。她很是好奇乳娘一进了屋子,随即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中还有娇喘之类。饶是她在不谙世事,也是偷偷看过几本书私下偷听姐姐讲过,想到此处,虽是不太懂,但也脸红了起来,便悄悄离开。只是,这一晚,她并不能安然入眠,越想越不对,便起身上烛,四处翻书也没有翻出结果,但又不知为何去翻书。
第二日,李湘峣见到乳娘面色红润,端着一盘子果脯给我。李湘峣随意跳起来吃着,一边偷偷的打量她。她察觉李湘峣有些反常,笑道,怎么了,小姐。她听罢连忙摇头,随后,又道,乳娘,你用什么胭脂啊。她听后,果然笑的很开心,春色满园的样子。她轻抚着脸,道,也没有,还是上次跟小姐去买的那个。说到这个,小姐,我的胭脂快用干净了,你的也差不多了吧,改日我们出去逛一逛。
李湘峣点点头,只道,好呀。
其实她的胭脂一点没动,因为她不喜欢那个东西的油腻,但她喜欢出门逛一逛,全府上下,也只有乳娘可以带她出去。查看李素一事,她想着暂时就这样吧。只是,每次看李素贺兰的眼神,她自己也都感到有些异样。贺兰说要带她出去,她心里惦念着,但看到她近几日有些忙碌,这件事便慢慢放下。新来的先生告假,要还乡洛阳。这样一来,李林甫又要为她找先生,她有些不愿,只说,自己可以读书,不需要他人。李林甫训斥她,又对贺兰说要严加管教李湘峣。她有些委屈低下头,李湘峣见女儿如此,喝道,抬起头来,小女儿顺从抬头。李湘峣说,你有什么话说。
小女儿想了想,摇头。
问你就说话。李林甫似乎发了火。贺兰在一旁,见形势不妙,急忙笑道,小姐,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嘛。李湘峣低声说了一句。贺兰没有听清,问,说什么。李湘峣似乎听到了,微微向前倾着身子,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因为我不喜欢他门。她的话还未说完,李林甫拍案而起,李湘峣真是吓了一跳,贺兰走过来,扶住李湘峣的身子,连忙说道,右相,右相,小姐还小,不懂事。李湘峣放佛忍了极大怒火,缓缓坐下。乳娘暗中掐了李湘峣,她知道这是叫她不要乱说话。她转过头去,不在看李林甫。贺兰轻轻唤道,右相。
真是过了好久的样子,李林甫又对贺兰嘱咐好好管教。他走出很远,李湘峣才放松下来。贺兰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睢园,贺兰刚要离开,李湘峣开口问,爹爹为什么那么生气。她将李湘峣的头发的飞絮摘掉,道,小姐,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也该好好想想了,不要总想着山石花怪。
李湘峣不明白,她只知道爹不疼她。贺兰见她心情低落,便道,小姐,我们出去逛一逛?
你不是有事吗,我见你这几日都很忙。
那都不碍事,忙前忙后,我也有些乏,出去走走也好。她笑言。贺兰走了几家胭脂店首饰店还有裁缝庄,都没有想要买的,倒是店家很热情,因为他们知道二人是什么身份。李湘峣就喜欢逛街,因为街上的人穿的衣裳她认为很有趣。与自己平日穿的大不相同。她们走出最后一家店,乳娘有些不屑,她不解,道,我看都很漂亮,乳娘你为什么不买,还有那个胭脂。
小姐,这些货色真是差一些,远远不如宫中用度。
乳娘,宫里的物件你也用过?李湘峣有些惊讶。她先是一怔,连忙改口,不是,不是,宫里的我哪里用过,但是只是听说。对了,小姐,你肚子饿不饿,前面我知道一家酒楼,菜色很好。
酒楼店家看到贺兰,就如同看到财神一样,贺兰带着李湘峣,上二楼的雅间。每次外出都令李湘峣感到新奇,一直左顾右盼。贺兰看着她的样子笑道,小姐,你看什么,以后这样的机会很多的。她开心的回过头,道,真的吗?贺兰含笑点头。她身穿粉月淡花襦裙,脖颈细长白皙,面容娇羞,那一瞬间,当真是风姿绰约。
贱人。
楼下忽然有人大喊。贺兰表情明显一滞,李湘峣还未见是谁如此粗鄙,贺兰便要带着她匆匆上楼。贺兰对她说,不要回头。可她一直听着蹬蹬的声音,那个男人跟了上来,她如何不害怕,可是又很想回头看去。只见他气冲冲的跑到贺兰面前,又骂了一句,贱人。李湘峣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还满身酒气,这个男人当真是凶神恶煞。贺兰将李湘峣护在身后,皱眉道,你干什么,有话回家说,你看你,又喝成这个样子。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训我。
李湘峣偷偷在后问,乳娘,他是谁。贺兰安抚道,不要害怕,我.
贺兰还未说完,那人便贺兰娘手腕攥了去,硬生生将她拖走。这一变故,李湘峣愣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贺兰已经走的很远了。她大喊一声,乳娘。结果当然是无人应她。李湘峣茫然的站在这个地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此时应该是追出去。乳娘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就算是回府求助,也是需要带路,可笑的是,她也不知道回家的路。
正是无措之际,一抬眼,正看见对面的酒楼坐着的胡服少年似笑非笑看着她。她有些窘迫,脸有些发红,手足不知放在哪里可好。这时,他向她摆摆手,她想了好一会,才知道,他是叫她站在酒楼窗子前。待她走到窗前,他也走到对面的酒楼窗前,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只似相隔一条河。这长安大道忽然吵闹了起来,她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最后他无奈摆手,示意李湘峣下楼去。她本能拒绝,因为贺兰告诫她不能相信陌生人。他见她摇头不肯,便离了窗子,她猜测他是下楼离开了。而她不明白,他为何叫自己下楼。站在窗边好一会,遥望整条街市,南北望不到头,前后没有边,这真是偌大的长安城啊。
与长安相比,睢园真是小之又小。
诶,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背后忽然传来男子声音,她蓦地转身,原来他竟然到了这里。李湘峣吞吐起来,不敢看着他。
诶,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他有些不耐烦。她稍稍抬头只见他嘴唇移动,却听不见他说些什么。整条街市放又佛多了好多人,他们叫嚣着,不准她听他说话。他忽然走进,李湘峣退后一步,他又走近,直到她退无可退。
你走什么,你怕我?他皱眉。
她硬着头皮,轻声道,刚才没听清。
什么。他附耳下来。他真的离她太近了。她又不能退后,只好仰头,大声喊道,我说,我刚才没听清。他忽然笑起来,说,原来是这样。她此时看清了他,他不似中原人,她在书中见过,他这样眼色的眼睛不是中原人。而之前上街,贺兰也对她说过这种眼镜的人是胡人。李湘峣说,你是胡人。他看着自己衣服,笑道,这衣服就是胡服啊,你瞧街上,都在穿。李湘峣哦了一声。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道,刚才那个女人是同你一起来的吗?
他再问贺兰,李湘峣有些警惕,问,你怎么知道。他有些无奈,指了指对面的酒楼,道,我都看见了。她都糊涂了,这家酒楼和对面的酒楼的窗子一同打开,所有都是一览无余。
你是想找那个女人吧,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怎么会知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不过我认识那个男人。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因为那个男人总去延寿坊喝酒,她听碧曼说起这个人曾是李林甫家中的下人,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就被赶了出去。现在应该在十六王宅的寿王府做事。
李湘峣哦了一声,他道,你就这哦了一声,那你要不要跟我找人?李湘峣犹豫,随后摇头。他又道,你看我像坏人?李湘峣一直摆手,没有没有。虽然她不想回到那个狭小的地方,尤其是见识到了长安的繁华与广阔。不过,这些也要基于信任这个人的前提上,她胆子太小,她不敢。他忽然叹气,好吧那你就等着吧,我走了。他有些丧气,真的离开要走了,李湘峣忽然道,等等等。他朝着李湘峣笑着,只道,就应该这个样子,有什么可怕,那契丹人如财狼,吐蕃如猛虎,比我更可怕。
他带着她穿街走巷,她眼睛始终不离,一直东看西看。他有些奇怪,问道,这些我都见烦了,你是长安人,怎么看到这街市还如此新奇。还未等人回答,他上下打量李湘峣,又道,穿的绫罗绸缎,发饰都不是平常之物,你是大户之女?也难怪,方才那女人,不像是普通妇人。
你到底要不要去。她的语气里有些不悦。
好好,去去。他换了语气,赔笑。
这次他不在穿街走巷,可是李湘峣也失去了看街景的兴致。反而,他来了兴致,一会拿起一个簪子,一会又拿起一个糖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好不厌烦。他见李湘峣一直板着脸,也不在逗趣,笑道,这么难哄,看你还梳着螺髻,还是个孩子吗。
她扭过头,脚下加快步伐。走了一会,转身看去,他竟没了踪影。连连转了几圈,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他到哪里去了?他骗自己?恐慌涌上心头。刚要喊他的名字,却不知他叫什么。此时的脚步不是加快而是急促起来。李湘峣突然发现,自己害怕这么多的人。
诶,你乱跑什么。
李湘峣猛地回头,不作声,眼泪差点涌出。他像似没发现一样,自顾自的走到我面前,手中拿出一样东西。她看去,竟是两条红绸。
这个是我专程跑回去买的,我方才看你一直看着它,你还是别生气,我这就带你去找那个女人。
她心里一阵感动,的确,她方才在众多物件中,独独看上了这红绸。他也真是细心。可她未接,他不解,道,怎么不拿着。
不可随意要他人的东西。受之有愧,于礼不合。李湘峣轻轻说道,但心里确实很喜欢这个。因为它看起来那么有生息。
哦。他漫不经心而又一本正经道,不要算了,我也用不上了,弃了吧。
他做扔掉之状,李湘峣却当了真,这个他倒是看了出来,又将红绸顺势送到她面前,道,还不要了弃了,很可惜,你就拿着吧,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你拿了我的东西。李湘峣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而她又很喜欢,最后我还是收下了。那时李湘峣还不能预料手中这红绸会是往后岁月中唯一的的颜色。
诶诶,近处忽然想起一手竹板的声音,李湘峣看去,一位身穿破蓝衫,一脚穿靴,另外一脚跣露,手持大拍板,晃晃悠悠。也看不出他的面容,总之是个奇怪的人。他道,他好像姓许,不知道是落第还是如何,后来就成了这样子,行乞卖唱。不过也是逍遥快活,街上的人都传他是得道之人,你信有神仙么。
李湘峣定定看着那个乞丐,像似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那姓许的人与在李湘峣身边走过,他有些不解,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傻!李湘峣没听清,问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