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凭着他们单纯的爱可以走完这一生。却不曾想过,爱其实不过是一份执念。没有人能陪伴自己直到天荒地老。只有内心的执念与超脱,才是此生所依。
在那个真爱不曾涉足的禁地,竟妄想得到一份只属于自己的心。惊天动地的誓言只不过隐藏在纸醉灯谜之处。
冰冷的史页上,她的记载竟不如一小小歌妓,只有寥寥几行。那荣宠,弃置,繁华,凄冷,都化作几行横竖撇捺。艰难岁月,流离年华,任凭风霜侵袭,也始终不改傲然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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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玉手在那一刻颓然落地,清泪从姣好的面容上落下。
她无怨无悔,路是自己选的。红宫岁月,争荣宠,争富贵。自己的债与孽需自己偿还。是自己瞎了眼,竟看上这样一位冷漠无情的男子。那一双眸中,渺茫,绝望,却于绝望中饱含倔强。
如今,才恍然悟道,荣宠,从不是安身立命的来路。若能从头,初次相见,金屋藏娇,不会再去相信。
未央宫,偌大的未央宫,上天可曾俯视过她的宿命。那么炽热的情感,终在一纸诏书后,漂泊成风。
她终究是被辜负了。
那一夜,揽镜自照,独赏芳华。她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为自己描画下这倾城姿容。妆毕,画绛唇,点朱砂,她仔细审视着铜镜里的脸,也审视着自己被辜负的年华。
一袭红衣,她穿着凤袍,走向那令天下女子羡慕的宝座,玉足在青瓷上落下,身后的衣摆逶迤着,凤凰如同烈焰而起。
天色渐亮,平静的她点亮红烛,为漆黑的宫室增添了几丝温暖,但却无法渗入她的心。火光映射在她美艳的脸上,火势渐大,愈来愈烈。
大殿中的她凄美一笑﹕“黄泉路上,我必喝下孟婆汤;来世,再不与你相遇。我愿做平民之女,也不愿出身富贵;我愿嫁与平民,也不愿牵扯富贵。”凤椅上的她那么美,比任何时刻都美,那么美,那么媚。并不是她不懂如何魅惑男人,而是她不屑。
渐渐地,她似乎昏睡过去了,有一滴泪从颊边滑过。是啊!多么决绝的誓言,这让她无法舍弃,这份爱,太珍贵,太宝贵了。不再相遇,不再相识,不再相爱。
此时,沉醉于温柔乡的他猛然起身,近侍匍匐,道出未央宫失水的消息,撇下娇妻娇儿,独自外出。
他坐在甘泉宫,忆起往事,才发现她的笑,她的悲早已深深刻在自己的脑中。不久前,二人还在说笑;而今时,早已分割阴阳。殿中的他迷离间,似乎又看到了她,正欲触手时,却不见了踪影。
是他错了吗?
儿时的誓言只是一颗棋子,通向皇位的棋子;她也是一样。可为何自己的心在抽痛,迟了,太迟了。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恍然间,他听到了﹕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
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蹝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茝香。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他仿佛看见她登上兰台遥望自己的行踪,唯见浮云四塞,天日窈冥。雷声震响,她以为是自己的车辇,却只见风卷帷幄。这是她吗?是亦不是。
当初卫子夫进宫,自己似乎开始冷落她。如今细细想来,卫子夫的外貌似乎与她有几分形似。
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喜欢上了她?阿母告诫过他,帝王不可有心,但他的心似乎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那一夜未央失水,宫内皆惊,世人却不曾知晓,九五之尊独坐殿中忏悔。
那九五之尊就是被后人所景仰的大汉武帝,而那倾城美人,便是其原配陈氏娇,史称“陈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