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站在他父亲面前时,父亲久久凝望着他,一动不动,仿佛是个泥塑。文若掏出信封里父亲的照片,递给父亲,说:“爸爸,这信里还有你给我起的名字。父亲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抚摸着他的头说:“文若……文若,你真是文若……”
文若有个农场的工人让文若住在了他的家里。一晃要过年了,农场里也开始了批斗,有农场干部也被打倒就地成了劳改犯。
和文若父亲在一个监舍里,有个南京发配来的右派叫康民,是个水利专家。他去年就给摘了右派的帽子,劳改农场联系他原来的单位,想给他开据组织关系。南京方面说:单位正在闹革命,牛鬼蛇神还处理不过来,那有时间管什么右派,你们看着安置吧。
劳改农场无奈就把他安置成劳改农场的工人,就在康民绝望的时候,南京上层来了信函,调查他的下落。劳改农场以为又揭发出来康民的罪行,要重新批斗加罪,还要整理编写康民的罪行材料,过于麻烦,就回函说:人已经改造成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有用的人了,在这里成了工人,安家落户了。南京方面来函说:那太好了,赶快落实他回南京的事宜,南京以前建一个水利工程,现在要维修,可没有人懂,领导想起了他。但是你们这是太浪费人才了,怎么把一个专家当成工人使唤呢,虽然他不是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是在旧社会读的书,学的知识,但他是在新中国发挥了才干,如果在旧社会,他哪有发挥才干的机会呢。劳改农场的人骂道:“送进来是你们送的,送回去你们不要的也是你们,现在用着了,又说我们浪费人才。知道浪费你们别送来啊,你们明明知道这里荒漠,我们也不能让他给挖一条河吧,他再是水利专家,还能给我们挖出来个长江。不当农场工人种地,能干什么事。”但这样骂语没形成公函发给南京方面。
文若的父亲知道康民要回南京的消息,就打发文若去几十里地的一个小镇上,买瓶酒,点心还有一块熟羊肉。
晚上带着文若,来到康民的宿舍。
康民拍了拍文若的头说:“这小子,有出息,一天能跑五六十里路。”又抱怨着说:“唉,这么远的路,你也放心让孩子去,万一有点啥事,你……”
“唉,康工,孩子不就是自己找来的吗?放心吧,孩子以后比我有出息。”
康工也高兴,文若父亲看起来也很高兴。这可能是他们多年来最高兴也是最丰盛的晚餐了。
文若的父亲本来就喝不酒,在这物质困乏的年代里,在这大西北的荒原里,那还能喝上酒呢。
文若的父亲一定要敬康工一杯,还让文若一起端杯,并非是让文若喝下,只是表示敬意。康工说:“说说就行了,还能让真喝。”
“这杯一定要喝,以后就是一辈子不喝,这杯也要喝。”
文若的父亲显然一杯酒就喝多了。
文若的父亲说:“康工,我有个想法,也是请求,不知道说给你听后,会不会增加你的心理负担?”
康工说:“你说吧,我们生死一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文若的父亲说:“你这次一定能出去了,上边来人好多次了,看来很重要。”
康工说:“修水利是好事,是人民的事,我们就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得为人民做事啊!”
文若的父亲流下了泪,突然给杨跪下了。康工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眼前这一幕,不知道怎么他也跪下了,痛哭起来,十多年的被人斗与荒漠斗,也没有让他使他们真正的低下头。
康工说:“起来说吧!”
文若的父亲说:“我说完再起来。我的请求可能太高了,我想,我想你出去时把文若带上,给你做个干儿子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他在这儿也不成了犯人了。”
康工说:“我答应了,家里再苦,也就是多双筷子,只要你觉得不会委屈孩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