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走下来,对着王熙凤盈盈的行了个礼,那王熙凤本是个泼辣货,素来最会看脸色行事,此刻看到黛玉给她行礼,忙忙的拉起来,拍着黛玉的小手夸赞:“这个妹妹可真是天下间少有的人儿,小小年纪,举止娴雅自持,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王熙凤亲自把黛玉送到老太太的身边,笑着开口:“这丫头怕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吧,”
老太太听了王熙凤的话,越发的高兴了,把黛玉搂在怀里,一个径的心疼着:“我的心肝儿,就是命太苦了,”说着又垂泪了,那王熙凤忙阻拦住:“老太太,这妹妹刚来,你就这么惹着她,既到这里来了,还让她伤心不成吗?在家里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老太太忙收住眼泪,看黛玉小脸上亦有泪珠儿,忙伸出罗绢儿擦干黛玉脸上的泪珠儿:“玉儿也不要伤心了,现今到外祖母这里来了,祖母自然是疼玉儿了,明儿个这些姐儿妹儿的陪着,玉儿的身子没有不得好的,但凡心胸放开一点,你娘既去了,我儿也不可过于伤心,”黛玉便点头依了老太太的言。
王夫人看老太太百般的疼黛玉,心里便不耐烦,只因当初贾母也是如此的疼爱贾敏,可那个丫头连贵为六宫之主的地位都不要,偏就选了个探花郎,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害得贾家现如今没权没势的地位,幸好自已还算有远见,把女儿给送进去了,虽只作了个女史,可也保不准那天会被封为妃,到时候她就能高人一等了,王夫人想到得意处便笑了起来。
老太太又叮咛了王夫人一遍,不要忘了黛玉的养荣丸,又问黛玉这次过来带了几个人,黛玉回了话:“一个老嬷嬷,两个丫头,春纤和雪雁,”老太太瞄了一眼堂下立着的一个嬷嬷,两个丫头,老的太老了,小的又太小了,而且那个叫—春纤的丫头又太瘦弱了,好像一阵风都能刮跑她似的,老太太心疼着黛玉,怕她使着这么几个人不得心,便叫出自已屋里的一个二等的丫头叫鹦哥的给了黛玉,黛玉听了那名字,先就笑了起来,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叫着鸟的名字,怪不雅的,便禀报了老太太,要重起一个名字,既是给了她的,名字自是由得她定了,黛玉便瞄向那丫头,却是稳重踏实的,长是又是可人的,便起了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就叫紫鹃吧,听着也舒服一些。”
三姐妹听了,觉得这个妹妹的才情真是不错,起的这个名字,却已是典雅,就是紫鹃也是高兴的,自个儿原来的名字不知道被屋里的丫头笑话过多少回了,幸这林姑娘取了这么个别致的名字,明儿个也就不受人奚落了,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尽心尽力的服侍黛玉。
老太太又嘱咐凤丫头另给黛玉配了四个洒扫的小丫头,再配四个守门的小厮,一切待遇都照着府里小姐们的来,自此一屋子的人都知道老太太是极疼爱这个姑娘的,日后也就不敢怠慢了,等一切吩咐妥当了,老太太便让丫头领着黛玉去给两个舅舅请安,来了这半日,总要给舅舅们行了礼。
那一直端坐着未动的大舅母站起来,笑着说:“我带着外甥女一起过去吧,”贾母便点头让黛玉和大舅母一起过去了,又示意王夫人也回去吧,那刑氏便领着黛玉往外行去,黛玉的三个小丫头亦跟着她身后,那刑氏回身吩咐道:“你们也不必跟着了,自去把林姑娘的行李收拾了,她跟着我不碍事的,”三个小丫头便去收拾黛玉的东西。
圆形的拱门外,早停了一辆幄油车,刑氏便牵着黛玉的小手坐进去,小厮过来抬起,一路出了西北门,行过荣国府的正门,行到东大门处,停了下来,刑夫人便挽了黛玉下车,进了大舅舅刑氏住的院落,这大舅住的地方,一并是荣国府里隔断出来的,东部为大舅的住所,西部为二舅的住所,只是大舅的住所并没有二舅舅的场地华丽,各处都是小巧别致的,院中假山林立,游廊穿行,正房,厢房,各处也是面面俱到的,大舅母刑氏把黛玉一直迎到正室,里面竟有很多姬妾丫环,黛玉便淡了三分,脸上端是浅浅的笑纹,礼貌而生疏的,自已的父母从小便是一对儿,现到这贾府中,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黛玉便心生厌烦,只是礼节性的不便表露,再加上这些男人都是她的长辈,虽有不满,却也是不言语。
那些姬妾陪着黛玉说着话,只都言语和平,仍没有一般大户人家的明争暗斗,这大概源于大舅母的一视同仁吧,黛玉不由半是同情半是心厌起这个女人,难道这么多的女人共侍一夫,她都不知道生气吗?竟然还能做到和平共处,这还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刑氏陪着黛玉说话,又吩咐了小丫头去书房请老爷,只一会儿功夫,小丫头便回来说:“老爷说,近来身子不大好,怕见了姑娘伤心,只说让姑娘在园子里安心住下,和姐儿们一起学习玩耍,日后再见吧,”那刑氏只好陪了黛玉笑脸,心里暗忖,老爷那里就是身体不好了,恐怕又是在新纳的小妾那里戏耍,竟是正经的外甥女也不见了,可这刑氏向来是个软柿子,也不敢去惹贾赫,只得顺着老爷的话来说,又说他身子儿确实不是太好,那黛玉是何等聪慧的人,如果说大舅舅的身体不好,恐怕在外祖母那里就回明了,还用得着到这里才说吗?黛玉便起身告辞,礼数她已经尽到了,基于他们见不见,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林家的大面场上没有失礼数就好。
刑氏又留了黛玉吃晚饭,黛玉便婉拒了:“本来舅母留了就该留下用膳,只是还未给二舅舅请安,只怕是去迟了,二舅舅以为外甥女有意怠慢,还是早过去请了,以后再过来吧,”刑氏起身把黛玉一直送到仪门外,又命了两个小厮并两个嬷嬷把黛玉送到荣国府。
黛玉进入了荣府,只见那道路也是宽敞平坦的,比大舅母的住处豪华多了,嬷嬷们在头前领路,过长廊,厢房,但见那院子里亭台水榭,假山花脯,处处皆是华丽,看得黛玉眼花僚乱,因这荣国府不比别处,所以只收敛着眉,顺带瞄了一眼,紧跟着嬷嬷的身后,进入了堂屋,只见那堂屋之中高挂着‘荣喜堂’三个大字,黛玉便知这是正室,屋内摆着紫檀雕螭的案几,上面还摆着青绿色的铜鼎,墙上挂着名家古迹,另有框架上摆着各式的古董玉器,整个屋子里处处透着奢侈。
王夫人此刻却不在正堂里,正端坐在隔壁的耳房之中休息,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让嬷嬷领了黛玉过去,黛玉进得耳房里,只见王夫人斜靠在大炕上,炕上铺着名贵的猩红波斯长毛地毯,炕上另放了引枕,被褥,都是绸缎面子的,屋子里摆了高架的脚椅,上面放了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了一大束的鲜花,满屋子的香气,炕边还摆放了一对高几,四副脚踏,高几上茶碗瓷器的俱有,王夫人招了手示意黛玉上炕,黛玉便摇了摇头,只轻巧的坐在炕下的椅子上。
待黛玉坐定,便有小丫头过来上茶,黛玉吃了,抬头打量这屋子里的丫头,衣衫首饰却比别家不同,就是那样子也长是俏丽可人的,满脸堆笑儿,越发的讨喜。
王夫人坐在炕上打量着黛玉,那眼眸说不出的精明,黛玉装着不知,只掉头打量屋里的陈设,心里有些恼着,便淡淡的敛起唇上的笑意,神态间端得冷冷的,那王夫人便收回了目光,笑着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回头自然见着了,”黛玉听了,便知这王夫人有话说,因为明知道贾政斋戒,可在外祖母那里愣是没出声,让她来见舅舅,那她一定是有什么话不便当着外祖母面说吧。”
黛玉心里想着,便清清淡淡的启口:“既然舅舅斋戒了,那玉儿改来再来请安吧,”便欲起身,那王夫人忙的开口:“我儿稍坐着吧,舅母还有话说呢?”黛玉复又坐下来,抬眸望向软炕上高贵的女人,那张稍有些发福的脸上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总归有些牵强,王夫人等黛玉坐下来,才缓缓的开口:“玉儿和姐儿们相处,舅母倒是不担心,只是你有个表哥,却是个疯颠的小子,只道平常姐妹们不理他还好,但凡有人理他了,就不知那嘴里有得没得的要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如若他说了什么让玉儿上心的话,玉儿也不要相信才好,但凡他有点什么事情都是舅母说了才算的?”
黛玉听了二舅母说了一堆话,大概也能听出点意思,心里冷哼,好的不知耻,怎么就能说出这番话来呢?想那宝玉也只不过和我是表兄妹罢了,况我还这么小,离她想的意思也太远了点吧,便点头答话:“二舅母放心,玉儿从小便蒙爹娘教导,男女有别,我自会和姐妹们玩作一处的,不会和那个表哥呆在一起,要是惹出什么不是来,便是玉儿的不是了,好歹玉儿是客,这说不定那天我爹爹便来接我了,舅母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