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七月”终于过去了!
这一段时光就如同坐牢一样,每一天待在学校里,就好像是一个罪犯在接受命运的审判。对于一个学生来说,高考就好比是一场战争,谁胜了就可以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失败者只能接受痛苦的煎熬。
小林填完志愿表,只觉得浑身酥软,一种无奈和沉痛折磨着他。他知道,至多也只能上专科线,和他理想中的大学还相差甚远,对于这一切,他觉得都不重要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
父母一看小林的表情,即使不说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小林想到外面去换一下环境,调整一下心态。家里人虽然心疼,但看他的状态,也就没有勉强。于是,他便随同村里的一个人去城里打工。
小林第一次去城里,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城里的街道、楼房、车辆,都让他感到好奇、新鲜。
在老乡的介绍下,他终于在一家杂货店找到了一份运货的工作,月薪五百元。小林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挣钱,所以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这份工作。前几天,跟着老板锻炼了几天,工作的各个流程都熟悉了,最后一个人送货。
小林人老实,干活也卖力,早起晚睡,从不抱怨。老板安排的活,他都能保质保量完成。每次把运货的帐目都写得很清楚很细致,从不出半点的差错。这样一来,没过几天便和老板的关系很好了,老板也对他赞叹不止。
有一天,各个工厂放假,小林也就没有什么活可做了,想一个人到城里面逛逛。可是老板很热情地邀请到他家里吃饭,小林也不好推辞,所以就跟老板去了他家。
走进老板的家门,地板擦得光亮照人,各种小林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电器、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第一次进这样的房子,小林难免觉得很不自在。刚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老板便喊自己的女儿拿来一瓶饮料。
老板的女儿从屋里走出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老板介绍道:“这就是在咱们店里干活的小林,可勤快了,哪里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
小林抬起头看见是一个眼睛水灵、面容清纯的女孩子,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他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原因,总是觉得城里的女孩子比乡下的更凶。有一天他走路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女的,就差点没被她抽几个耳光。他在城里的这十多天,每天忙里忙外,连犯傻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要努力改变这一切。也许是他来自乡下的原因,总觉得城里的人比自己有好多的优越感,心里难免有点自卑。
“小林哥,你喝吧。”老板的女儿很有礼貌地说。
小林抬起头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老板的女儿继续说道:“你快喝,过一会就会变味的。”
这时老板也笑着说:“小林,你就不要客气了,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女儿叫晓莹,现在读高中一年级,学习一点也不用心,整天就知道个玩。”
晓莹坐在老板身旁撒娇道:“老爸,你就知道来人的时候训我。”
小林看见他们父女俩很亲热的样子,也笑着说:“没有关系的,以后就会好的。”
晓莹问:“小林哥,你读过书吗?”
老板说:“那还用问,小林的字写得很漂亮,一定读过书。”
晓莹有些不服气地说:“那叫小林哥给我写几个,让我瞧瞧。”
老板笑着说:“你还别不服气,一会儿叫小林给你写几个瞧瞧。”
晓莹又问:“小林哥,那你读到什么程度呀,怎么出来打工呢?”
老板一听,也关心地问道:“我也忘记问你了,那你是读到什么时候辍学的?”
这话刺痛到小林的心,小林有些遗憾地说:“只读到高三。”
他们一听,都惊讶地喊了一声:“高三?”晓莹随后又问道:“高三,那你怎么没有考大学呀?”
小林很为难地说:“今年刚刚考过了。”
晓莹急切地问道:“那考上了吗?”
小林说:“我也不知道,考得不太好,最多也只能上专科,刚考完两天我就出来了。”
老板自责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个学生,看你干活的样子,也不像个学生啊!”
晓莹在旁边说:“你看看,老爸,我就知道你除了关心自己的生意,其他什么也不关心吧。”
小林感到一阵温暖,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作为一个学生吃苦耐劳也能赢得他人的肯定和赞美。在他的心中,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知识的重要性。
晓莹很热情地问:“小林哥,你是学文科的吧?”
小林也很惊讶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晓莹说:“文科生一般字比较好,你有点文人的样子,有种特殊的感觉嘛。”
老板和小林笑了起来。晓莹又问道:“你看看我能学文科吗?”
老板笑着说:“你说你哪一样和文科有半点关系,你还学文科?”
小林却很坚定地说:“一定行的,只要你喜欢文科就一定能学好。”
晓莹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在她爸面前耀武扬威地宣示了一下,标榜小林对她的认可,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小林。
老板惊讶地说:“你怎么现在学会主动招待人了。”
晓莹歪着嘴巴说:“是因为小林哥和我一起学文科的嘛。”
这时,门铃响了,晓莹一边欢呼,一边喊道:“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
小林看见老板娘走了进来,忙站起来很礼貌地说:“阿姨,您回来了。”
老板娘很热情地说:“坐下,快坐下。”
晓莹又向她妈介绍了小林,老板娘很热情地说:“经常听见你爸爸夸赞小林很能干的。”
小林只是很谦虚地笑了一下,依旧默默地坐着喝饮料。
老板娘随后发牢骚道:“我给晓莹请家教,要求都很高,所以就没有请到。”
老板说:“没有请到就算了,咱们晓莹整天就知道个玩,请了也没有用的。”
晓莹争执道:“那怎么行呀,我也要请家教的。”
老板说:“好好好,那你自己去请好了。”
晓莹说:“我已经请到了。”
老板和老板娘都很吃惊的样子,看着晓莹:“你在哪里请的?”
晓莹转身坐到小林的身旁说:“这就是我请到的老师。”
小林忙说:“那可不行,我是从来没有做过家教的。”
老板想了一下说:“小林,你刚刚高考结束,对高中的课程也很了解的,不妨试一试。”
小林忙推辞道:“我没有做过家教,会耽误晓莹学习的。”
晓莹在旁边说:“你试试吧,小林哥,你的字写得那么好,说不定比那些大学生还要强呢。”
这时老板娘也建议道:“既然晓莹这么说,那你就试试吧,反正我们也没有找到。”
老板也说:“运货很辛苦的,我家里有个空屋子,就腾出来让你坐在家里给晓莹补习功课好了。”
小林推辞不过,就说:“我只是暂且试试,我每天运完货的时候抽时间给她辅导一下。”
老板笑着说:“那样很累的,你还想赚双份工资吗?”
小林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给我发工资,我也不是什么家教,我不收钱的。”
老板笑着说:“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但是那样太累了,家教的钱还是要给你,不然那怎么行?”
小林固执地说:“要是你给我付钱,我就不当了。我只是说试试,顺便温习一下我的功课。”
老板也不再争执了,说:“那样很累的,你不怕辛苦吗?”
小林说:“这算是什么辛苦呢?”
小林搬到老板的家里,每天早晨给晓莹辅导两个小时,然后去运货,晚上回来又辅导两个小时,这样一来,他反倒过得很快乐,从来没有感觉到累。
晓莹虽然是一个城里姑娘,可她生性善良,并对乡下生活有一种好奇和向往。从小林当家教后,她也学乖了,每天乐此不疲,经常要求小林讲些农村里的趣事。
小林每天既要干活又要帮晓莹辅导功课,可他都能按时完成。开始时,晓莹学习的时候不是很专心,做题的时候还不忘记和小林闲聊几句,但小林一点也不纵容,并严厉地批评几句。刚开始几天,晓莹觉得很不是滋味,心里也不舒服,便和小林吵几句,小林装出生气的样子,决定不帮她辅导了。可晓莹一看小林来真格了,就乖乖听话了。
一个月时间恍惚而过,小林收到张越寄给他的信。果然不出他所料,只上了专科线,离本科线差十多分。他觉得有点失落,可工作的时候还是很认真,只是没有平时那么快乐了。
有一次晓莹问:“张越是谁,你的女朋友吧?”
小林知道晓莹偷看了他的信,并没有生气,只是劝说:“不能随便看他人的信件,那是违法的行为。”
晓莹一笑,撒娇道:“你不要生气了,可不能告诉我父母啊。你快告诉我,张越是谁呀?”
小林说:“他是我的妹妹。”
晓莹一听,直言不讳地说:“你骗我,她姓张,你姓俞,牛头不对马嘴,那怎么可能呢,老实交待!”
小林显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你就不要瞎折腾了,她是我的结拜妹妹。”
晓莹又问:“你考了四百九十六分,怎么不告诉我呢?”
小林说:“我正要告诉你,这不你提前就知道了嘛。”
晓莹也不理小林说的是真是假,便说:“我听说今年的分数线只有四百六十多分,那你一定是考上大学了。”
小林说:“那是专科线,我报考的一个也考不上。”
这时,老板娘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晓莹把一切都说了。老板娘很关心小林,安慰了几句,叫小林不要放在心上。
对小林来说,第一次来城里,算是碰上了好运。老板一家人对小林非常热情,吃喝都在一起,从来没有嫌弃他是一个乡下人,这让小林感激不尽。这段时间里,他帮助晓莹提高了学习成绩,回家的时候,晓莹有点依依不舍,陪同老板把他送到车上。
坐在离开城里的车上,小林挥手和他们告别后,眼眶突然潮湿一片。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有感动中的难舍,也有痛苦中的惆怅。唯有那一滴一滴的泪,才让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