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光泽,看上去平添一股神圣的色彩。它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君王左顾右盼地走过了李承恩的身侧,像一个知心的朋友一步步停在了赵清的身旁。
赵清长长的睫毛下挂着泪痕,脸色蜡白。白鹿俯首拱了拱她的面庞,然后抬起头来,傲然而立,看到了角落里的韩修。
韩修心里讶异非常,白鹿素来称为祥瑞,但他知道这种鹿不过是善于奔跑而已,真正打斗起来连一只野猪也干不过,又怎么会有这种百兽之王的姿态?
白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眉眼见的轻蔑更加明显。
“谢谢!”韩修干哑的嗓音带出了一口血。
白鹿似乎嗅到了血腥味,猛抽两下鼻翼,脸上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厌恶神色。可回头看看地上的赵清,还是缓慢地站在了韩修的身侧,像一个被逼着吃饭的小孩。
在白鹿靠近韩修的时候,他体内不多的真气和血肉都开始疯狂地跳动,强烈的战斗欲望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智,那种感觉就像一头猎豹见到了侵占了领地的母狮。
极度的狂躁占据了他的身体,在这个危险的时候,他只是努力地控制着最后的一丝清明。
看到韩修的表现,白鹿的轻蔑神情更加明显,然后一声清亮的鹿鸣响起,它身上散发出柔和的乳白光辉,把韩修完全笼罩进去。
韩修沐浴在光辉当中,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完好,很快便完好如初,只是失血过多,毫无力气,然而那种狂躁愈发不可控制,让他随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天敌吗?
那个极度的狂躁一次次冲击着韩修的甚至,他大叫了一声想要控制一下,而怪异的是,面对那头白鹿,他竟然无法动弹,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在了原地。
白鹿鄙夷的神色更加凸显,回身咬起赵清的衣襟,轻轻一甩她把抡到了背上。一条细长的花蛇“嗖”的一声落到了赵清身体上,绕了两圈,像一根绳子一般把赵清紧紧固定住。
白鹿已经如一支利箭般射了出去,沿着野兽让出来的道路,顷刻消失不见。韩修身上的那股强烈压制也迅速消失不见。
百兽到来,只是为了迎接赵清,白鹿带着赵清走后,百兽也开始缓缓回撤。
悄无声息,即便是互为天敌的野兽之间依旧保持着沉默,安静无息地快速退出,再没有看韩修一眼。
韩修猛冲几步,野兽队尾的几只蝎子、蟒蛇便回头狠狠地盯着韩修,意思很简单,上来就咬你一口。
对于韩修来说,现在的情况是:赵清在情急之下不知用何种方法联系上了山里的野兽,魔兽过来之后把赵清接走了,但白鹿似乎十分厌恶韩修,就把他一个人撇在这里。
当最后一只毒蝎退出曲陵县的时候,李府地上“死”过去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站立起来,除了被狼群咬成残废的人之外,真正死掉的只有十余人。
韩修惊讶地张大了嘴,要让野兽吃人容易,让野兽把吃到嘴里的人吐出来却不容易,这白鹿对兽群的实际控制力之强令人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李承恩看着重新爬起来的族人,脸上露出十分痛快的神色。然后转脸看向韩修,冷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继续吧!”说完挥手一带把韩修摔进了屋内,在薄薄的沙子上滑到了墙角。
这么一摔,韩修体内刚刚露出平息迹象的狂躁终于爆发出来,他的眼睛陡然变的通红,两只手上青筋暴露,握住的剑颤动起来,似乎体内一股不可压抑的力量正在醒过来。
“啊!”
强烈的痛苦让韩修大叫一声,随着一声惨叫,他的四肢被细密的鳞片覆盖,胳膊手臂粗了一圈,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印痕,整个人充满了邪魔感,经脉内真气却前所未有的充沛。
狂化!赤蝝的血脉狂化!
狂化之后的实力比正常的实力强一倍,可持续时间并不长,后遗症太严重,而且此时的韩修脑子并不十分清楚,只记得冲出去,或者杀死李承恩。
于是他脚下一顿化作一道残影冲向门口,被李承恩迎头堵住。
韩修抬手嗜血剑刺出,这一剑去势极为凌厉,竟然让洞玄境的李承恩也不得不避开,但避开的同时,他抬起手掌拍在了韩修背上,韩修踉跄着到了屋外,身形彻底消失。
“啊!”一个李家人都倒在地上,脖子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啊!”又是一个!
顷刻间有七八个人彻底死去,可连凶手的身形都看不到,这种恐慌对于刚刚侥幸活过来的人冲击尤为强烈,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李承恩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心里焦急无比。许久之前,他就知道了韩修会隐身的秘密,那个时候他并未当回事,直到前些天得知韩修被赤蝝寄生,才开始花心思研究韩修此人。
所幸的是,他有一门秘法,可以完全吸收掉血液中包含的天地精华,而赤蝝寄生的属性尽数残留在韩修的体内。他设了计把韩修骗到了这里,准备享用那顿丰盛的大餐。
为了应对韩修的隐身,他在墙上打了破法符、在地上撒了沙子,这样便能随时掌控韩修的身形,把他拿捏于鼓掌之上,可一场百兽盛会之后,韩修冲出了小屋,便如一条鱼回归大海。
李承恩的全副心思都在关注着韩修可能的动向,他真气涌动,双脚随时准备发力以雷霆一击把韩修劈在掌下。可是人群混乱起来之后,韩修再也没有杀过一个人,很快院里便只剩下了李承恩的几个心腹,韩修似乎彻底消失了。
李承恩皱起眉头,听着呼呼的风声,感觉到天气的丝丝凉意。他回味着赤蝝血落入肚子里的美妙感受,脸上满是不甘的神情,然而很快他便冷笑一声:“哼,雕虫小技,看剑!”说完真气鼓荡,平白无故卷起地上的一阵风,好像已经发现了韩修。
他的剑没有刺出去,这不过是诈人的手段。
又是侧耳倾听片刻,李承恩面目更加狰狞,惨叫一声反手劈在门框上,爆裂的真气悉数发泄出去,厚厚的木门变成了碎渣,墙上也多了一个裂缝。
洞玄修士的全力一击,果然非同小可。
发泄过后的李承恩情绪更加暴躁,叫人把李恒之尸体抱走,脸色阴沉地往回走。
李承恩先是失去了最疼爱的孙子,后来了被如海如潮的野兽围攻,现在又失去了韩修的身影,饶是他一生阅人无数,心绪烦乱,脸上也露出了疲累神色,准备回到卧房。
他的卧房在后院,需要穿过一条小道。
韩修就站在这条小道上,等着李承恩走过来,为了不被发现,他隐掉了身形、呼吸,甚至真气和血液也缓慢下来,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李承恩。
李承恩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脚步一错便抽身回退。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他的腹部突兀地出现了寸余长的剑尖,一把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丹田,殷红的血被吸进了剑刃之中,诡异异常。
李承恩余力尽数拍向身后,却没有拍到人,浑厚的真气隔空打在地上,青砖寸寸断裂。但这一掌过后,他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一个修士最重要的地方一个是心脏,一个丹田,丹田破碎,损掉的不仅仅是修为,也会碎掉生机。
韩修的身影在一丈外缓缓出现,从他夸张的外表来看,依然处于狂化之中。只是脸上的肌肉不正常地萎缩,这么长时间的狂化足以把一个人逼疯,可韩修就这么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也要找到机会把李承恩刺死。
韩修哈哈地笑着,身体逐渐回复到原本的形态,从狂化之中醒过来,然后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李承恩的眼神开始涣散,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从一开始他便低估了这个少年的心性,也低估了那个面目清新的小姑娘,预料之外的情况太多,可最重要的是,在必死的情况之下,那少年为什么不选择逃跑,而是要忍着狂化的痛苦等着反击?
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涣散,然后圆睁着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像李恒之一样,脸上残留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韩修踉踉跄跄地爬过去,在他的身上摸出了一瓶青瓷瓶,上面贴着一个标签“回春丹”,韩修一口气吞下了三枚,剩余的塞到怀里,又扒到了一本书,揣在怀里往回跑。
跑出去三步便倒下了,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韩修抬起头,却不是别人,正是县令府的少爷唐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