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这一生从未见过真正的海洋。
生于天渊市,长于天渊市的他,此生所行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紧挨着天渊市的向阳市而已。
然而,曾因见识浅薄,而被人挖苦过的他,却在今天见到了平常人一生连想象都无法想像到的场景:
一座通体赤红色的雄伟山峰,静静地屹立于无数扭曲的空间漩涡中,由山腰到山脚处,山体被浑然一体的青铜山门所取代,如同山崖般巍峨的青铜门上,随着黑色山羊的来临,渐渐显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异象。
山门通体呈现出古老的铜绿色,在近千米高的陈旧门扉上,浩如烟海的玄奥文字渐渐变得清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它们,不断的在门上浮沉、旋转。
夏晨随着坐下黑山羊的前进,目光不知不觉的被青铜门所吸引,本应对其十分陌生的他,竟是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入迷状态。
…
如同坠入了最深的梦境,男孩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原上,与白茫茫的大地相同的天空中,生长着一颗倒立的参天巨树,它翠绿的枝条上悬挂着无数颗果实,有些是夜一般的漆黑,有些如雪一般的洁白,只有一颗小小的果实,殷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
下一刻,他躺在橘红色的液体中,仿佛被母亲怀抱着的温暖,让他自然而然的蜷曲了身体,像个婴儿一样将头顶在膝盖上,然后那液体变得滚烫,仿佛要将他烧死一般。
再下一刻,他双手拄着下巴,坐在高大的白色石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世界坍塌到无穷的黑暗中去,他的身后,是燃烧着火焰的巨大宫殿,火光带来的阴影将他的脸庞完全遮盖住。
…
“谁若妄图以有限的才智看清无穷的幻梦,那便真是非愚即狂。”
黑色的山羊口吐着无人可懂的语言,走入已缓缓打开的青铜门,忽然沉睡过去的夏晨随着它一同进入黑暗,光明在他的身后变得狭窄,最终彻底消失。
巨大的青铜门再次关上,浩瀚如星空的无数文字再次跃动起来。
如果有学识渊博者有幸来到这里,并成功的看懂了这些文字,那么除了认为门的设计者是个疯子的可能之外,更多的可能,则会是对于这扇山门,发自内心的恐惧。
大门上的文字看似杂乱不堪,可如果依照真正的顺序重新组合,那么就可以发现,其实这些流动着微微光芒,不断变换着形状和位置的文字,是由总计九百九十九万本魔道书、言灵文集、死灵书、魔属生物的真名、最恶毒的黑诅咒,甚至是整个世界树都严禁流传的神明经文中的全部内容所组成。
无人知晓这件足以瞬间毁去数个中型位面的可怕兵器,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正如无人知晓,命运究竟会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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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一阵子。
不久之前还爆发过一场激烈大战的废墟中心,如今静悄悄的。
来自诸界的来客,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这场斗争,没有赢家。
曲终人散之后,这片废墟上,只留下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一个在其他人看来,与已死无异的人。
留下来的尸体,是留给一个没有来的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他们也知道那人终会来临,即使日星崩毁,万劫当头,那人都会来。
而另一个留在这里的人,是无助的靠坐在断墙边的瓦雷利亚。
因为犯了最愚蠢的错误,所以理所应当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就是现实。
怎么想都是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
可是。
“恭喜。”
一辆黑色的炼金车辆停在瓦雷利亚的面前,走下车的白发少女,冷淡的向他道贺。
“我现在都成了这么个废物,您何必还要嘲笑我呢?”青年苦笑着说道。
“破而后立,彻底杀掉过去的自己,这种决心和残忍,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而且。。凯撒竟然真的会帮你成事,很不可思议。”
少女没有看着他,她只是机械般的随口说着,一步步的走向了地上残缺不全的遗体。
泰勒斯老人安详的躺在那,无法再如往昔一般的拥抱她了。
“我们…回家吧。”少女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少女抱起他,冰冷的脸上似乎有一些不自然,眼眶中有点点闪烁。
“想哭就哭出来吧,人都死了,何必还在乎那么多呢。”成了真正瞎子的青年轻声说着。
“如果还想跟我们一起走,就少说些蠢话。”少女身子僵硬了一下,说了一声,可是瓦雷利亚能听出来,她的嗓子变得有些沙哑。
“嗯,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摸索着越过她,向前走去。
前面是三辆款式古雅的炼金悬浮车,和三个将身躯隐藏在紫袍之中的人。
少女把泰勒斯的尸体小心的放在其中一辆车的座位上,自己打开另一辆车的车门,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瓦雷利亚向那辆车鞠了一躬,走进了最后一辆炼金车。
少女关上了车门。
紫衣人们,同时向置放着泰勒斯遗体的炼金车身深鞠一礼,口中念念有词。
所有远道而来的人都离开了这座死掉了的城市。
这次是真的曲终人散了。
…
少女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最终还是哭出了声,幸好车辆的隔音很好,她毫无忌惮的啜泣声和呼唤无人可闻。
至于瓦雷利亚,他靠坐在松软的座位背上,开始了他新的修行之路。
“生命就是,时时刻刻都不知,如何才好啊。”
他感应着灵魂之火中,变得完整的那张命图,默默地想道。
…
血红色的礼服再次化为血雾,消散在空气之中。
弗拉德静静地合上双眼,重新躺回到棺材里。
白色的棺木制作十分精美,六角形的古朴外壳上镌刻着一圈又一圈的字符和语句,有些笔迹娟秀纤细,有些豪放不羁,各不相同的字迹如同树木的年轮和时钟的表盘,簇拥着棺材正中心的一行古纪元语。
“永夜将至。”
依然是熟悉的黑暗,依然是熟悉的位置。
只是这次,古老血族的心口上摆放了一样东西。
一根黑色的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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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世界又吃了几口光阴。
…
君临城的一号大街上,来自各个种族,来自各个国家的行人和商旅,将宽阔的街道变得很是狭窄。这座城为了避免过度的拥挤,设有三十六个城门,但每个城门前却都一直是这种比肩接踵的状况。
无处不热闹,无处不喧嚣。
平坦的青石板路上,衣着昂贵的贵族和平凡的小贩在讨价还价,背着沉重武器的佣兵在早点摊吃着黄油面包,就着热豆腐脑,昂贵的炼金悬浮车和破旧的马车并驾齐驱的停在了一块,车主们看着眼前的人潮慢悠悠的走过,满脸无奈。
各种肤色的人类,披着戴帽斗篷的精灵,边走路边和同伴抱怨昨晚没睡好的狼族兽人,骑着大羊驼的矮人一家…
这座城似乎包容着一切,也似乎在向世界证明着什么。
“我喜欢这座城市。”
赶着驴车前进的人“嗯”了一声。
空间不小的平板车上载着几个很大的行李箱,剩余的空间部分,躺着一个脸上盖着草帽的瘦弱少年。
赶着车的黑衣人披散着长长的黑发,如发色般的黑色长袍遮住了他的身形,而古怪的是,他的脸上和手上,所有裸露出的身体部分全都缠着黑色的布条,也因此,他的性别对于初次见到的人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谜团,但一袭笔直柔顺的长发,却更让人愿意相信他是个女子。
也因此,街上的行人鄙夷的看着车后躺着的少年。
忍心让一个长发飘飘的姑娘家赶车,自己却心安理得的躺在车上,这还算是男人吗?
车上的少年穿着黑白格子的衬衫、天蓝色的呢裤和普普通通的黑色运动鞋。盖着草帽的他似乎沉浸在睡梦中,不过估计就算他醒着,想来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路上的行人都给予他蔑视的目光。
看起来载着许多箱子的车子很重,可前面的那头灰色的毛驴却依然活蹦乱跳的走着,甚至在空旷的地方,还时不时的会小跑几步。
驾车的黑衣人笔直的向前行驶,目标是这座城市的内城区。
人潮渐渐稀少,身着华服的人却在不断的增多。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越发华美和高大,马车和行人的数目也在不断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拥挤在一起的喧闹车流。
嘈杂的叫卖声,店铺门前的风铃声,车笛和飞鸟的鸣叫声,悬浮车司机对于禁空令的抱怨等等,混杂在一起,带给整座城市鲜活的气息。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少年在草帽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平淡的生活,真是美好啊。”在半梦半醒间,夏晨恍惚的想着。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从睡梦中完全醒来,一把将脸上的草帽甩到一边。
“来的怎么这么快啊…”他微皱着好看的眉毛,眯着眼睛埋怨着。
黑袍不发一言,依然以一个缓慢而平稳的速度向前行驶。
“行了,帝羽,可以停车了。”
夏晨耸了耸肩,示意说。
“全都来了。”
数十道气息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踪迹,径直朝着这辆平板车集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