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乍起,吹动雁羽的发。他此时的样子很可怕,无尽的怒火似喷薄的红日,要燃尽大地上所有的龌蹉与黑暗。
少年在空中的又猛地加速刺去。雁羽腰身发力,一侧颈,便躲过要害,只是少年反应速度也是很快,瞬间变换方向,横向划过去。雁羽使劲右偏,刀茫还是划过侧颈,血如喷泉般向外翻涌。
雁羽在刀茫靠近自己的一瞬间便一掌向少年持刀的右手劈去。一声脆响,沾染丝丝血迹的短刀垂直落地,插入土中,熠熠闪光。少年左手握住右手腕向后退去。汗水顺着耳髻发梢滴落。
雁羽如变了人似的,冷的可怕。他脚步一跨,从身后的树干奔上去,跃上茂密的林枝之中。少年警惕的向四周看去。周围一片冷寂,林叶飘动,阳光依旧刺眼。
突然,少年感觉头上温热,他立即伸手向头顶摸去,是粘稠的液体,入手即干。他把手放下一看,是血,少年顿时感觉头皮发麻,立马向上看去,冷冷的恐惧感遍布全身,一团遮住光线的影子在脚下成形,越来越大。而他的头顶上方是一只手掌,血液从他的下颚滑落,他们一个在上方一个在下方,少年吓得停滞了一会,那一掌便从天际而来,直拍少年的天灵盖。待少年看清,那一掌已经拍到头顶。少年感觉死神在他周遭游荡,似要把他拉入地狱。少年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爹会——杀了你们全家的——”少年感觉鼻孔与嘴包不住的血液如绝提的大河向外奔涌。而这次,是他自己的。
雁羽咳出一团血,擦了擦嘴,在他向旁望去的时候,发现马夫与妹妹都不见了。雁羽心急若焚向刚才放雁翎的地方冲去。他左右四望,茂林蓊郁,偶尔风过,树叶婆娑而动。
雁羽急忙向县城赶去,但是每一步都犹如针刺,钻心的痛。
阳光毒辣的打在身上,他一身的伤与炎热的天气,使他筋疲力尽。他临过小溪,溪水清澈,他感觉很渴很累,便向溪边走去。溪水叮咚,流的静缓。雁羽把满是血渍的手伸入溪水,一阵凉意袭来,说不出的舒适。
绿叶扰动,清溪潺潺。空气里满是淡淡的花叶香。
雁羽实在是太过疲惫,内心的沉重与满身的伤,终于使他这么沉沉的睡了下去。
一倦方休。山峰带过最后的一丝残阳,向下沉去,暮霭落尽,星辰闪烁,月光如华。雁羽拖着旧梦,呓语道:“妹妹,别害怕,坏人全被我赶跑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雁羽正梦见自己牵着雁翎的手,雁翎如往常一般听话的在一旁,与雁羽肩并肩。突然,太阳被月亮遮掩,大地一片昏暗,雁羽拉着的手渐渐地冰凉,待他向一旁转头时,发现自己牵着的雁翎只是一具骨头,黑洞般的眼,正幽幽的望着雁羽。雁羽“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愣愣的摇头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啊”
“你又做噩梦了。”声音很好听,在雁羽的耳侧想起。“这是第三次了。”
“他没事,放心好了,伤口都清理完毕了,他心中的创伤,只能靠他自己。”中年人的声音在雁羽的另一侧响起。
雁羽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月光轻柔,并不刺眼,画面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是一个女孩,与自己差不多大,穿着淡蓝色的裙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正关心的望着自己。那个女孩正是明素。
而在女孩旁边坐着添加柴火的是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看着有平易近人的亲切之感,他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温润如玉,头戴金冠,手结护腕,锦衣相待,很是精神。
“雁翎,雁翎——”雁羽猛地起身,双拳紧握,满脸困惑不安。篝火生起,把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
“公子一直在呼唤着这个名字,不知此人是谁,如今可还安好。”明素从耳侧拉过面纱,月光下的她便如一朵绝世荆花,芳香满溢。
“你们是?我怎么在这里?我睡了多久了?你们有没有看见过两个人?这里——”雁羽全是疑惑,一股脑的抛出一大堆问题。
“公子别急。”明素,手指轻放在唇间。然后道:“我们只是路过,见你昏迷不醒,便救了你。你睡了一天半了吧,我和爹是在昨天发现你的。”
中年男子起身,对视着雁羽的眼道:“你可有家人?”
“对了,我母亲还在家里,我得先回去了。”雁羽一想到行动不便的母亲便开始发急。
“小兄弟别急,我们正好无事,便可以陪你走一遭,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中年男子慨然说道。
“我爹说的也对,何况你身体有伤,还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明素眼光连连,立即附和道。
“那多谢了。”雁羽弯腰躬身谢道。“那我们快些,我带路走前面。”
明素与中年男子不再多语,随雁羽而去。
雁羽轻车熟路的绕过山林丘壑,沿着幽径,朝着回家的方向赶去。
“是这里了。”雁羽一手指向前方的几件小木屋。随是简陋,倒也算是精致整齐。木屋前是一个小院子,院中种着一棵桃树,桃花落尽,木叶欣然,寂寥庭院唯有与月光为伴。
“娘,我回来了。”雁羽轻声说道。他感到甚是矛盾,妹妹雁翎如今没回来,他很是害怕娘亲着急,但自己又恨担心娘亲,她的腿脚不便,眼睛也看不见,生活对她的唯一趣事,便是与兄妹二人聊聊天,听听大自然的声音。
雁羽推开栅栏荆棘门,进入院中,发现门并没有锁。便又交了声:“娘,我回来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似是无底深渊,吞噬了一切的动静,静的离奇可怕。
雁羽直接走进母亲的房间,里面布置依旧。椅子桌凳虽是老旧,却也干净光亮。雁羽点上烛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片小小的天地,如初的温暖。只是房间内并无一人。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雁羽提着烛灯,退出房间,明素父女已经在庭院歇息。他们背靠桃树,仰望这漫天星辰。
“这是一处隐居之所。”中年男子明念望向最亮的那颗星,“也许教皇会高兴的。”
明素不知父亲所言何意,但父亲经常独自自语,说些奇怪的话语,她也习以为常。
雁羽走到明念的面前道:“有客到此,怠慢了,请两位进屋休息吧。”
明念摇摇头道:“小兄弟也不容易,先去照顾你娘吧。”
雁羽犹豫停顿了一下,便是点头,挨着寻找母亲。雁羽找了厨房与自己的房间都不见母亲的踪影,心中更加的沉重了。
雁羽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走到雁翎的房门前。轻轻叩门道:“母亲在里面吗。”一样无人回答,索性雁羽直接推开了房门。昏黄的烛灯混着月光向屋内蔓延,月华铺地,清幽如流水。雁羽走进床边,烛光爬上母亲那熟悉的脸。
母亲睡得很熟,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那苍白的脸,令雁羽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娘,我回来了。”如此之近,母亲竟是没了回声。雁羽提起烛灯,靠近母亲,他全身已经湿透,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的手刚伸出碰到了一下母亲的脸。没想到,母亲兀自倒地。随之一起的是雁羽手中的烛灯。烛光落地,染了一身离殇。
雁羽不敢相信,那一触碰,他便感到母亲浑身冰凉,明显已是一具尸体。但雁羽还是扑了上去,扶起母亲,不停的喊着:“娘,你醒醒,是羽儿,羽儿回来了,娘,你看一下,娘。”屋子里漆黑一片,那是星光也触摸不到的地方。雁羽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捂着胸膛,泪水划过脸庞,模糊一片,他擦了擦泪水,眼前的黑暗的世界,他似乎能看清一些了,虽是模糊,但也能看到大致的东西。而在母亲的身后的椅子上,他发现了半朵花形的图案。很是诡异,但母亲的死依旧如雾霭般笼罩在心间,挥之不去。他也没细细的追究,那到底是什么图案,红的妖艳,墨的深沉。
明念明素迅速的赶了进来,望向悲痛欲绝的雁羽,明念道:“节哀吧,也许你的仇家已经找到这里了,我们还是快走,不然会很麻烦。”
雁羽双眼无神,一拳轰地道:“一定是那逃走的马夫去找的帮手干的。”雁羽立即起身,向外冲出去。
“你去送死?”明念一掌向雁羽的侧颈劈去,雁羽顿时晕倒,明念扶着他,将他放在桃花树下。手掌上下浮动,一团红烈的焰火在掌心生起。明念托起手掌,指尖一弹,焰火迅速的飞向木屋梁木,火起,势不可挡,越来越急,没隔多久便燃烧成熊熊大火。火光接天,照的此处通明如白昼。
“爹,我们这样放火烧了这地方,他会伤心的。”明素眼眸澄澈,淡淡的忧伤在她心间徘徊。也许是为这少年的坎坷人生,也许是为这少年的勇敢坚韧。
“烧了这里,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对他是。”明念见火花跳跃不停,摇摇头,转身,抱起雁羽,离开了这断肠之处。火光通天,烟雾飘散,如若记忆也能像这般一把火燃烧焚尽,那世间该是少了多少的恩怨情仇。只是世间,永远斩不断,理还乱的还是情仇。情仇犹如一把大大的枷锁,恩怨便是一扇永远也解不开的门。
三人背影寥落,一滴晶莹的泪水从雁羽的眼角滑落。只有经历过,才懂得,那些回不去的从前的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