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译”
孔子说:“传述而不创作,相信并喜好古代文化,我把自己比作老彭。”
“析”
在孔子看来,尧舜、周文王周武王时期,是社会发展的美好时期,理想时期。这一时期,文明礼仪昌盛,民众亲睦,秩序井然,世道太平,绝少纷争和征战杀戮。但是,三代以下,纷争渐起,征伐不断,社会动荡不宁。睹今忆昔,对照鲜明,而未来又茫茫,这不由让孔子把目光拉回至三代,尊古成为他的首选和唯一的选择。并且,由于孔子被后人尊为圣人,他尊古的做法为后世所继承和沿袭,并造成了古代中国人保守安分、厚古薄今、以传统为尚的社会心理,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遏止了创新精神。
7.2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译”
孔子说:“默默地记住所学的知识,努力学习而不厌弃,教导别人而不知疲倦,这些事情我做到了哪些呢?”
“析”
这是孔子的自谦自警之辞。事实上,孔子都做到了。他对文明礼仪制度都记诵在心,是个博学的人;一生不断学习,不断精进,达于圣人之境地;对人总是循循善诱,谆谆教诲,以求人们懂得修身之重要,明白自己的学说。孔子的这种自谦自警给弟子以榜样,能促使他们不满足已有的成就,不断向前进。可惜后学者无法做到像孔子一样自谦自警,固步自封、夜郎自大者比比皆是。
7.3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译”
孔子说:“品德不培养,学问不讲习,听到义却不能去做,有了过错却不能改正,这是我担忧的。”
“析”
一个人不培养良好的道德品质,见了正义的东西不去做,有了恶也不改,这样的人是一个堕落的人,缺少正气的人。如果这个社会的民众皆是如此,那么,这个社会就缺少正气和光明,它必是一个黑暗、邪恶、冷漠的社会,一个非人的社会,一个令人恐怖的社会,也即道德性社会解体了,不存在了。这的确令人担忧。
7.4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译”
孔子在家闲居时,衣冠整洁,仪态温和舒畅。
“析”
孔子深知周礼,在外必注意穿戴,在家里时也很注意外表衣着,大概还不忘周礼吧!人前人后一个样,夫子对自己要求不减,不似后人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不过,在家则不如在外严肃,而是很舒畅悠闲,亦可见孔子还是对生活和工作有所区别,不像假道学令人生厌。总之,本章展示了一个真实的孔子,要是后人皆如此,想必社会也是生机盎然。
7.5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译”
孔子说:“我衰老得多么厉害啊!我很久没梦见周公了!”
“析”
由于德治和礼制不契合乱世的需要,四处推行而碰壁,孔子深感恢复礼治社会的艰难,不由地发出了自己已老的感叹。这与廉颇不服老相对照,不难看出孔子有些绝望的心情。不过,孔子是个坚忍不拔的人,我想他在感叹,在回顾的同时,一定会鼓励自己不要气馁,要振作精神,迎难而上。这就是伟人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7.6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译”
孔子说:“以道为志向,根据在德,依靠于仁,游于六艺中。”
“析”
在孔子看来,君子应该立志向道,为人处世应依据德的标准和仁的精神,还要掌握六种基本的技艺性活动。因为君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安邦治国如只限于基本的六艺,满足于技艺性的活动,就无法完成历史赋予他们的使命和任务。因此,只有高标准地要求他们,即要树立远大志向,提高德行修养,掌握日常技艺,他们才能担负起治理天下的重任。这在今天也如此,在国外亦如此。
7.7
子曰:“自行束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译”
孔子说:“只要自愿拿着十条干肉为礼来见我的人,我从没有不给他教诲的。”
“析”
孔子兴办的是私学,没有官学那样的财力、场所,因而,他需要对入学的人数有限制,规定入学要送一定的礼。否则,人人皆可来,人满为患,估计孔子教不过来,也没那么大场地,并且能不能保证教育质量是个大问题。而能束来的大概是中等以上的人家,人数就比较少了,这样也能保证教育质量了,可以做到当面教诲,而且有足够的时间对所有学生诲人不倦。
7.8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译”
孔子说:“教导学生,不到他想求明白而不得的时候,不去开导他;不到他想说而说不出来的时候,不去启发他。教给他一个方面的东西,他不能推知其他三个方面的东西,就不再教他。”
“析”
孔子培养的是精英,是未来治理国家的栋梁之才,孔子鄙视传声筒,他希望他们能独立思考,有所得。为培养这种能力,他反对填鸭式、满堂灌的做法,主张启发式教学。也就是说,只有经过他的弟子真正思考而不能得的时候,他才去点播、指导他们,同时,引导他们举一反三。通过这样的培养,估计他的弟子都很出众,治理政事就不在话下了。
7.9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7.10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译”
孔子在有丧事的人旁边吃饭,不曾吃饱过。
孔子在这一天为吊丧哭过,就不再唱歌。
“析”
孔子很讲究仁心的培养,不仅在大是大非面前是这样,而且在生活细节上亦如此。本章就是从细节上讲了孔子如何为仁的。一是在有丧事的人旁边吃饭,不愿求饱;另一是吊丧哭过,就不再娱乐。由此可见,孔子对自己要求之严,时时处处注意仁心的培养,体现了他真心向仁、为仁,而不似假道学,说一套做一套。
7.11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译”
孔子对颜渊说:“用我,我就去干;不用,我就隐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这样吧!”子路说:“您如果统帅三军,将与谁共事呢?”孔子说:“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河,死了都不后悔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共事的。同我共事的人,一定是面临任务谨慎恐惧,善于谋划而能干成事情的人。”
“析”
在科技和生产力落后的古代社会,专制王权为知识分子提供了几乎是唯一的实现人生价值的机会。但是,专制王权统治随着君主意志和性情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并且,由于君主凌驾于法律之上,极易坠入暴政的境地。这使得知识分子人生价值的实现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变数,始终在进与退之间徘徊。这造成了人才资源的极大浪费,也是古代社会徘徊不前的原因之一。可见,专制王权在发挥人的创造精神以及人尽其才方面存在着先天缺陷。
此外,本章讲了和孔子共事之人的标准。在孔子看来,“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即有勇无谋、只知蛮干的人,不是他想要的共事之人。因为这种人不仅不能成事,反而会坏事。他想要的共事之人应该是“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所谓临事而惧,就是思想上高度重视这件事,把它放在心上,而不是随随便便,不拿事情当回事。所谓好谋而成,就是要积极谋划,尽可能把能够想到的方案都摆到桌面上,然后认真比较,选出最优、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去做,这样,事情十之八九会成功。孔子的这一标准不仅在古代,即便在现代也是可取的。
7.12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译”
孔子说:“财富如果可以求得的话,就是给人执鞭的活我也愿意去做。如果求不到,我还是做我喜欢做的事。”
“析”
面对发财的机会和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二者选其一时,孔子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由此可知,孔子并不排斥去追求财富,去发财,相反,他还鼓励去发财。孔子思想开放可见一斑。可惜的是,当时科技和生产力低下,私营商贸部门少,不然,孔子在培养人做官、求贵时,说不定还开设MBA,培养人求富呢!
7.13
子之所慎:齐、战、疾。
“译”
孔子所谨慎对待的是:斋戒、战争和疾病。
“析”
古人在祭祀前,必先斋戒,以示恭敬。因而,本章实则说孔子对祭祀(即鬼神)、战争和疾病这三件事谨慎对待之。因为这三件事事关国家之存亡、民众之生死,作为仁者岂能不慎呢?试想战争和疾病一爆发,白骨千里相望,岂是仁者所期望?古代民众普遍信鬼神,相信得罪鬼神会遭厄运,故而,都很敬鬼神。为保佑生灵,仁者能不慎重地对待祭祀吗?
7.14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译”
孔子在齐国听到《韶》乐,有很长时间尝不出肉味,说:“想不到音乐的快乐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析”
前面孔子认为《韶》乐尽善尽美,本章孔子亲耳听到《韶》乐后,三月不知肉味。这一方面说明孔子音乐鉴赏能力很强,另一方面,说明《韶》乐很完美,很有内涵,能陶冶情性,净化心灵,以至孔子三月忘却了肉味。孔子正是亲身体验到了乐教的力量,所以极力推崇以音乐教化人。
7.15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译”
冉有说:“老师会帮助卫国的国君吗?”子贡说:“好吧,我去问问他。”进到孔子的屋里,问:“伯夷、叔齐是什么样的人?”孔子说:“古代的贤人。”他又问:“他们有怨悔吗?”孔子说:“他们追求仁德,得到了仁德,有什么怨悔呢?”子贡出来后说:“老师不会帮助卫君。”
“析”
在孔子看来,伯夷、叔齐是贤人、仁者。对于仁者来说,他所追求的是一生都能做到仁,不违仁,即便是高官厚禄也不能阻止他对仁的追求。如果为了外界的诱惑而放弃对仁的追求,如果他因追求仁而后悔一些仁外之物的放弃,那他就不是真心追求仁,而可能以仁为桥梁获取仁以外的东西,他也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仁者。可见,在孔子的心中,仁是纯粹的,不沾染物质性的东西。
7.16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译”
孔子说:“吃粗粮喝冷水,弯着胳膊当枕头,快乐就在其中。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富贵,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浮云。”
“析”
孔子从不讳言富贵,有发财机会他会去抓住,他培养弟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官位。不过,并不是任何富与贵孔子都会获取,只有那些合乎义的富与贵孔子才会努力去获取,不符合义的富与贵孔子是不去争取的。孔子的这种以义来匡正获取富与贵的做法,能较大程度防止人们为富与贵铤而走险,违法乱纪,从而避免对社会秩序造成冲击,有助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同时,以义来匡正获取富与贵的做法,有助于增强社会公平感,维护社会安定,不似以不义手段而至暴富对民众心理产生冲击,破坏道德性社会的基础——道德。
7.17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译”
孔子说:“再给我数年时间,五十岁学好《易经》,就可以没有大的过错了。”
“析”
《易经》是本“卜筮”之书,涉及宇宙、人生、命运,讲述事物的转化、发展。既然《易经》是这样一本书,那么,在五十岁——一个懂得顺应天命的岁数——学习,自然再合适不过,此时更能理解其中的内容,从而把它拿来作人生的指导,避免犯大的过失。可见,孔子对什么岁数学什么还是比较有讲究的,不愧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
7.18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译”
孔子有时讲雅言,读《诗》、念《书》、赞礼时,用的都是雅言。
“析”
雅言相当于后来的官话、普通话吧。孔子平时不用雅言,只是在朗诵重要的典籍《诗》、《书》,以及典礼宣唱仪节时,用雅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肃敬之情,同时,契合当时场景的需要,以期收到应有的效果。由此可见,孔子很注重在不同场合运用不同的语言。
7.19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译”
叶公向子路问孔子是怎么样的人,子路没回答。孔子对子路说:“你为什么不这样说,他这个人,用起功来便忘记吃饭,快乐得忘记了忧愁,不知道自己快老了,如此而已。”
“析”
孔子说他是一个“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之人,说白了,就是一个勤奋、乐观之人。孔子一生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和他的勤奋是密不可分的。因而,孔子说自己勤奋并不为过。在这乱世中,在理想无法实现、自己四处碰壁之时,他始终保持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从不消沉,并从德行修养、学习和育人中品味快乐,可谓是苦中作乐的典型。孔子的这种品格和精神深刻影响了儒学的品格,也影响了后来者。
7.20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译”
孔子说:“我不是生来就有知识的人,而是喜好古代文化,勤奋敏捷地去求得知识的人。”
“析”
在孔子看来,三代以上,文明礼仪昌盛,注重教化,社会太平,堪称是理想世道。故而,孔子推崇上古文明,习惯于往后看。这不仅是孔子,大概此时全世界的智者都是如此吧。孔子往后看的做法为后来者所效仿。这限制了他们的视野,使他们也惯于尊古。在科技和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这种尊古有助保持社会的稳定,不会因为急剧的变革而导致社会四分五裂。此外,我们还看到了孔子的谦逊,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孔子不仅提倡人要谦逊,而且,自己也认真去做了,并做到了。谦逊大概是古代社会的特质,也是它所需要的。因为,古时利少而纷争则皆亡,利少而谦让则共存,故而,提倡谦逊。
7.21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译”
孔子不谈论怪异、暴力、叛乱和鬼神。
“析”
古代中国以农业为主,农业生产要求务实,久而久之,整个社会形成了务实的氛围。孔子身在其中,自不例外。他对怪异、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即排斥虚妄,拒绝空想,更多地关注现世社会生活,注重实际效用。这种务实的精神创造了灿烂的中国古代文明。但它扼杀了好奇心,导致忽视、轻视甚至反对科学的抽象思辨,不利于科技的发展。同时,因为和平和发展是治世的常态,暴力和叛乱不是社会的常态,因而,孔子大力提倡仁德、礼治,主张和为贵,尽量避谈暴力和叛乱,更不会鼓吹暴力和叛乱了。
7.22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译”
孔子说:“三个人一起同行,其中一定有人可以做我的老师。我选取他的优点而学习,看到他的缺点而改正自己。”
“析”
本章与4。17“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相通。在孔子看来,与人相处时,要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并加以学习,以此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和学识水平;还要看到别人的缺点,当然,这不是为了指责、挖苦别人,而是以他的缺点为镜子,反照自己有无犯相同的错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总之,与人相处时,要善于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和学识水平。事实上,孔子的这种与人相处的做法本身就是仁德思想的体现。
7.23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译”
孔子说:“上天给了我这种品德,桓 能把我怎么样?”
“析”
孔子认为天赋仁德于他,必有所用,上天没让他去死,他是不会死的,桓魋凡夫俗子奈何不了他。这种上天庇佑自己和自己肩负使命的思想不仅孔子有,大概每个杰出人物都有。这些杰出人物往往得不到同时代人们的理解,显得很孤独。有了天命的支持,能给这些孤独者以勇气和信心,激励孤独者勇敢往前行。
7.24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译”
孔子说:“你们这些学生以为我有什么隐瞒吗?我对你们没有隐瞒的。我没有什么事没告诉你们,这就是我孔丘的为人。”
“析”
所谓君子坦荡荡,即他的一切都是光明磊落的,都可以放在阳光下让众人看。他不搞阴谋诡计,也不想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获取富与贵、名与利。因而,他对人都可以开诚布公,不会隐瞒什么,也没必要隐瞒什么。可以说,他是阳光的,透明的。如果有隐瞒,那也不是出于私心,恐怕也是为了国家社稷。而且,为了这种隐瞒,他会忍辱负重,以至让别人误会他。孔子就是这样一个人,或着说,这就是孔子的为人。
7.25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译”
孔子用四种内容教育学生:文献、行为、忠诚和信实。
“析”
孔子培养的是精英,因而,他的教育是全方位的。首先,他不偏废知与行的教育,既有文献知识与礼仪制度方面的教育,又重视社会实践活动。只有两者结合起来,才能使人均衡发展,成为合格的治国人才。其次,他高度重视德行修养,认为最重要的是要培养忠信的品德。如果一个人失去这些最基本的品德,迷失了道德方向,那么,即使有再大的才干,也不可能造福民众和社会,反而可能为祸社会。
7.26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译”
孔子说:“圣人,我是看不到了,能看到君子就可以了。”孔子说:“善人,我是看不到了,能看见有一定操守的人就可以了。没有却装作有,空虚却装作充实,穷困却装作豪华,这样的人很难保持一定的操守。”
“析”
在权力—道德型社会,权力始终处于强势地位,道德基本处于被动的地位。当统治权力处于大调整时期,争权夺利就成为社会的主旋律,道德就靠边站,社会的道德水平就会下降。孔子所处的时代正是这样一个权力大调整期,故而,孔子感叹:此时很难发现有什么圣人、君子,甚至连有恒者也难见。同时,孔子对此也深以为忧。因为在权力—道德型社会,道德的存在是必须的。没有道德的存在,没有道德的权力,当政者的统治就不会长久,社会也会很快崩溃。
7.27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译”
孔子钓鱼,但不用绳网捕鱼;孔子射鸟,但不射巢中歇宿的鸟。
“析”
在科技和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绳网的技术并不好,箭射鸟也较费力,即使用它们捕猎,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孔子仍不主张纲钓射宿,表达了节制欲望、仁及禽兽的思想。而反观当代社会,发达的科技使捕猎能力大增,为满足人类的欲望,大肆、无节制地捕猎动物,以致动物濒临绝种,真是触目惊心。由此可见,我们需回到古代,汲取孔子仁的思想。
7.28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译”
孔子说:“大概有一种人,自己不懂却凭空在那里造作,我没有这种毛病。多听,选择其中好的加以接受;多看,然后记在心里。这就是知的次序。”
“析”
在古代社会,信息传播手段少而简单,人们只能通过直接的看和听获取信息。通过多听多看,增广见识,吸取借鉴别人的经验,从而造出民众和社会需要的东西。而凭空造作,往往既不顾实际,也不吸取借鉴别人的经验,造出来的东西也往往脱离实际,不适用。这会造成资源的极大浪费,也为注重实际效用的中国人所鄙弃。本章我们看到孔子就反对凭空造作,赞成多听多看,并把它视为获取知识的主要途径。
7.29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译”
互乡这个地方的人很难打交道,这个地方的一个童子得到了孔子的接见,他的弟子感到困惑。孔子说:“我赞成他的进步,不赞成他的退步,何必做得太过分呢?人家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以求进步,就应该赞成他现在的进步,不要死抓住过去不放。”
“析”
孔子注重往前看,他看别人此时的进步,肯定别人此时的成绩,原谅别人彼时犯的错误,不赞成死抓住过去不放。因为,孔子主张和为贵,如果死抓住过往不放,在一个道德性社会就只能挑起矛盾,制造纷争,破坏封闭性社会的和睦,不利于封闭性社会的稳定。而西方社会注重往后看,一定要把往事理得一清二楚,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在纷争中求得和谐。这与中国以和为贵,抛弃纷争有很大不同。
7.30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译”
孔子说:“仁离我们很远吗?我想要它,它就会来的。”
“析”
前文孔子的一些言说,让人觉得仁好像有些高高在上,很难达到。那是真的很难达到吗?孔子不以为然。他认为,只要立志为仁,不懈努力,就能达到仁的境地,成为一个仁者。我想圣人孔子的这番话有助于解除民众为仁的无能感,必能鼓励民众普遍去践行仁,在全社会形成良好的道德氛围。如果社会真能达到这种程度,那也可告慰孔子的一番苦心了。
7.31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译”
陈司败问:“鲁昭公懂礼吗?”孔子说:“懂礼。”孔子出来后,陈司败向巫马期作了个揖,走近他说:“我听说君子无所偏袒,难道君子也偏袒人吗?鲁君从吴国娶了个夫人,是同姓,却称她为‘吴孟子’。鲁君若是懂得礼,谁还不懂礼呢?”巫马期把这些话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我真幸运,如果有过错,人家一定会知道。”
“析”
“君子不党”与2。14章“君子周而不比”相类似。所谓君子周而不比,即君子以道义团结人,以自身的德行凝聚人心,不似小人为了暂时的利益而勾结在一起。因此,如果有人败坏自身的德行,破坏了社会的道义,他不会视而不见,加以偏袒。他会坚持道义处置这些破坏者,而不是为了暂时的利益,偏袒他们,迁就他们。因为他知道只要开这样一个口子,以后这样的事就层出不穷,那么,道义也就荡然不存了,剩下的唯有私利。如果有这样的社会,那么,这是怎么样一个社会?
7.32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译”
孔子和别人一起唱歌,如果别人唱得好,一定请他再唱一遍,然后跟着一起唱和。
“析”
《论语》多次提到音乐,可见孔子对音乐的重视。这与后世儒学弃乐形成鲜明的对比。孔子重视音乐的原因,前多述之。这里再强调下,一方面音乐能陶冶情性,另一方面大概孔子把人看作有情性的人,而不是后世儒学倡导的无人欲的人,故而,孔子很注重乐教。
7.33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译”
孔子说:“书本上的学问,大概我和别人差不多。至于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君子,我还没有做到。”
“析”
在孔子看来,君子不是一个只停留于纸面的人——嘴上一套又一套,而到了实践,却是眼高手低。特别是德行修养,不是看看书就会在身上自动生成的,而是需要身体力行,需要时时处处对自身道德加以培养,才能具备君子的品格。如果这样去做了,道德性社会的基础就稳固了。
7.34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译”
孔子说:“如果说到圣与仁,那我怎么敢当!不过,努力而不厌烦,教诲人而不厌倦,这样说应该不错的。”公西华说:“这正是我们学生学不到的。”
“析”
对古代中国人来说,圣与仁是最高的道德境界,成仁成圣是每个人的梦想。但是,成仁成圣是不容易的,就连孔子也自认还未达到圣与仁,还只是做到了“为之不厌,诲人不倦”——达于仁圣必经的修为。需要说的是,在权力—道德型社会,最高道德境界的存在是必然的,它可以鼓舞人们奋发精进,也对权力拥有者进行约束。当然,权力拥有者也可借助权力获取道德美名,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7.35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
“译”
孔子病重,子路请求祈祷。孔子说:“有这回事吗?”子路回答说:“有的。《诔》文上说:‘为你向天地神灵祈祷。’”孔子说:“我早就祈祷过了。”
“析”
虽然孔子教诸弟子要对鬼神敬而远之,但在孔子病重,久治不愈时,他的弟子子路还是顾不上他的教诲了,要向鬼神祈求福佑,保佑他早日康复。不过,孔子还是依旧敬鬼神而远之,婉言谢绝了子路向神灵祈祷的请求。这一方面可见孔子师徒情深,另一方面更看到孔子坚守自己说过的话,即便生死前面也不动摇,真不愧是圣人。
7.36
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与其不逊也,宁固。”
“译”
孔子说:“奢侈的人不谦逊,节俭的人固执。与其不谦逊,宁可固执。”
“析”
骄奢淫逸一词指出了奢侈、骄傲、纵欲放荡是联系在一起。有了奢侈,就会出现骄傲和放荡的情况,也即奢侈会败坏人的道德品质。这是其一。更为主要的是,奢侈的人恃财凌人,极易破坏礼的规定,挑战固有的尊卑等级关系,有可能引发社会动荡,从而导致刚性社会秩序的解体。而节俭一则可以养德,二则节俭只是限于自己,不会对社会秩序构成任何的威胁。这是针对科技和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而言的。
7.37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译”
孔子说:“君子心胸宽广,小人经常忧愁。”
“析”
君子以天下为己任,追求的是道义,而不是私利。因而,他心胸宽广,行事光明正大,他的一切都是光明磊落的,都可以放在阳光下让众人看。他不搞阴谋诡计,也不想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获取富与贵、名与利。他为了天下大局可以容忍别人,容纳各种事件,听取各种不同意见,而不斤斤计较个人的得失。小人则相反。他为了一己私利,利用一切手段打压、排挤和自己争利之人,时刻提防他人危害自己(有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人无意陷害他,而他看来是有意整他)。因而,他整天为私利而苦恼。
7.38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译”
孔子温和而又严厉,威严而不凶猛,庄重而安详。
“析”
孔子主张中庸,并把它视为至德。他不仅这样说了,而且也这样做了,譬如他的为人。他温和,但不是无原则、一味地温和,也有严厉的地方;他很威严,很有威仪,不猥琐,也不凶恶残酷;既庄重,不轻浮,又很安详,亲切。由此可见,孔子不愧是个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