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方出生时，方瑶的喉咙差点叫破天际。
她的预产期本来是一个月后，所以呆在家里享受这剩下的美好时光，正开始数着手指倒计时，正开始做心理准备，秦小就方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索性家里还有个保姆，匆匆地将她送进了医院，准备就位。
她在床上呻吟，半死不活的，医生在一边淡淡地说：“再等会儿。”
“等你妹！”方瑶嘶吼，狰狞了脸。
医生见惯不惯，继而淡定地离开病房，只剩下保姆和方瑶面面相觑。
方瑶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秦安呢？”
保姆诚惶诚恐地说：“还在路上……”
方瑶疼得实在离开，抓住被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冷汗淋漓。
等过了一会儿，秦安赶到后，她被送进了接生室，偏偏错过了大段时光，只见了一面，她哭得涕泪横下，一方面是疼得厉害，一方面是身边没有秦安。
进接生室时，秦安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下巴滴下一滴汗水，正巧滴在她手背上。
两个人生死离别的表情颇让医生护士们无语。
接生的过程很血腥，很痛苦，暂且略过。
总之方瑶晕过去时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生小孩了！
秦小方被送去检查身边，秦安则留在方瑶的身边，等她醒过来。
几个小时后，方瑶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问：“生了什么？”
秦安抽了嘴角：“生了个人，男宝宝。”
她嘟了嘟嘴：“可累死我了。”
秦安哄道：“乖，瑶瑶最厉害了。”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拿过身边的饭盒，亲自喂喝老母鸡汤，她的最爱。
她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喜滋滋地把所有鸡汤都喝完了。
过了几天，秦小方回到爸爸妈妈的怀里。
方瑶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吓得大叫：“怎么那么丑！”
按理说，方瑶和秦安的美貌基因遗传下来，必须是个俊俏的小美男，她这几天，幻想了好几次，甚至将秦小方未来几十年的样子都摹绘了一遍。
他必定继承了秦安高挺的鼻子，单薄的嘴唇和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10岁可迷倒下至3岁幼儿，上至八龄老太。
但事实是，秦小方真的丑哭了。那小嘴，那鼻子，那眼睛，全然没有一处好看的，像个小妖怪。
方瑶被现实打击到，郁结了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她时常抱住秦小方喃喃自语：“秦小方，你怎么就基因突变了呢，这多大的概率都被你遇到了，你说你怎么对得起爸爸妈妈的美貌啊。”
秦小方眯着一双眼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方瑶立马亲了一口他软乎乎的身子：“麻麻没嫌弃你哦，你要努力长得漂亮些。”
自此，十岁之前，秦小方的人生目标就是——长得好看。
秦小方3岁之前胖的和葫芦娃似的，人人见了都要笑，尤其顾言言，见到这孩子横向发展，笑得根朵花似的，然后摇摇头说：“不行，方瑶，你怎么能给这孩子吃那么多东西，瞧他胖得跟啥似的。”
方瑶白了一眼，兀自逗秦小方玩。
3岁之前，秦小方收获了很多嘲笑，大约是内心小宇宙爆发了，或者方瑶的心理暗示起作用了，从五岁开始，越来越瘦，越长越开，不到半年，活脱脱一个白嫩嫩的小正太，眼睛水汪汪的，小鹿般湿漉漉的，勾引了众多阿姨姐姐们的心，见他都要抱一抱。
方瑶最是得意，见人就要炫耀她的宝贝儿子。
顾言言见秦小方的变化，托住下巴思考：“方瑶，你实话说，是不是给秦小方减肥了，那可不行的，小孩子要多补充营养。”
方瑶一个刀子眼神刺过去：“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顾言言笑：“瞧你那激动样。”
顾言言拍了拍手心，对方瑶怀里的秦小方说：“阿姨抱抱好不好？”
秦小方歪头看了看她，奶声奶气地答：“好啊。”
方瑶作势摇了摇：“叛变的敌人。”
秦小方挣脱了作为麻麻的某人，幸福地躺在了顾言言的怀里，蹭了蹭，叫道：“阿姨。”
“好乖。”顾言言心花怒放，亲得他满脸口水，方瑶见状，儿子的清白快被她亲没了，立马阻止道：“言言，你丫的我儿子的清誉快没了。”
顾言言不理她，逗小孩子：“秦小方，你喜欢阿姨还是麻麻？”
秦小方嘟了嘟嘴，把手指塞进了口中，糊得满手指口水，他咂了咂嘴说：“都喜欢。”
这回答，颇有水准。
顾言言笑：“方瑶，你儿子天生会哄人。”
方瑶抱过自己儿子，得意地说：“那是，我的儿子可厉害了。”
厉害的秦小方在她怀里傻笑，软乎乎地睡着了。
8岁的秦小方上小学了，上学那天可轰轰荡荡了，不仅诱惑了老师，还勾搭上了众多的小姑凉。
方瑶带他到教室，老师笑眯眯地凑过来说：“小帅哥叫什么名字？”
秦小方脆生生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捏了捏他白嫩嫩的脸颊，和方瑶说：“这孩子真可爱。”
方瑶见老师喜欢儿子，也放心，离别前亲了一口，嘱咐道：“好好学习造吗？”
“知道了。”秦小方露出标准笑容，十足敷衍的模样。
坐在位子上，他环视了一圈，和旁边的同桌小姑凉搭话，聊得小姑凉心花怒放，后来又勾搭上前前后后的所有小姑凉，聊天绘声绘色。
上课时，老师在讲台上介绍自己，他托住下巴无聊地环视周围，注意到了右上角靠窗户的小姑凉。
她有一串长长的马尾，梳得高高的，转过头时，微微露出的虎牙显得特别可爱，秦小方喜欢得不得了，整一天都在偷偷看她，连同桌以及前后小姑凉的搭话都不理。
放学后，他偷偷跟着她，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快到校门口，小姑凉忽然转过头来，生气地说：“你跟着我干嘛？”
秦小方特别理直气壮：“就这一条路，我哪里跟着你了。”
小姑凉气得脸颊都红了，瞪了他一眼，但无奈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瞪人更像是卖萌，秦小方颇喜欢她瞪人的模样，偷偷在心里笑了。
两人前后走了一段路，前面是大门口，秦小方看见方瑶，顿了一下，对小姑凉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凉也看见了自己的麻麻，兴奋地冲了上去，顺便回头做了个鬼脸。
秦小方没得到回答，皱着眉头向方瑶挪动，十足个小大人模样，方瑶弯下腰逗他：“谁惹你生气了？”
他鼓起脸颊撒娇：“麻麻，爸爸是怎么追到麻麻的？”
方瑶脸红红，顿时气势汹汹地说：“小孩子不准问。”
他摇了摇小小的身子，眼睛湿漉漉的：“说嘛说嘛~~”
方瑶一见他卖萌，就心软：“你爸爸根本没追过麻麻，是麻麻追的他。”
这件事，说起来方瑶仍然自豪，充分说明了她追人水平的高超，并且打破了当初单身30的记录。
但秦小方难受了，继续皱眉头思考，问：“那麻麻是如何追到爸爸的？”
“那多简单，当任何语言都不能打动，只有行动了呗。”方瑶摇晃脑袋教育，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立马止住了进一步的解释。
秦小方听到一半，闹道：“怎么做？怎么做？”
方瑶虎着脸教育：“想干嘛？”
秦小方低垂了头：“没想干嘛。”
敢情小屁孩也有秘密了，方瑶忧伤地感觉自己已经赶不上新时代的步伐了。
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秦小方都安安耽耽地不去打扰小姑凉，但背地里作了许多的努力。
比如说问同桌，问男生，问女生，把小姑凉的名字问到了——莫笑笑。
秦小方心想，这名字真好听。
某天晚上，秦小方跟着她走到校门口，发现她的麻麻并没有来接她，挣脱了方瑶的怀抱，跑上前问道：“莫笑笑，你麻麻呢？”
莫笑笑一直往前走，马尾不停甩，一点也没有转头理他的意思。
秦小方是个有毅力的孩子，上前堵住她的路，重复了一遍问题。
莫笑笑低垂头说：“你管我。”
秦小方瞅她：“你管我管你。”
莫笑笑涨红了脸，想骂人，但见后边方瑶走过来，憋住了话，方瑶走到两人面前，好奇地问她：“是你的同学吗？”
莫笑笑“唔”了一声，偷偷打量了一下方瑶，见到她浑身上下闪闪的衣服首饰，和脸上亲切的笑容，联想到什么，失了神。
“笑笑，笑笑。”秦小方唤醒了她，不停地叫，“你跟我们回去好吗？”
莫笑笑说：“不用了，我要回家。”
“你麻麻在家吗？”秦小方问。
哪知道莫笑笑忽然掉下泪来，毫无顾忌地大喊：“我没麻麻，你别管我。”
前几天她麻麻还来接她的，秦小方觉得奇怪，站在身边静静任她吼了两声，等到平静下来，莫笑笑看了方瑶一眼，捏着衣角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方瑶体贴地说，“儿子，送笑笑回家吧，我在家里等你。记得别跟陌生人走哦。”
“知道了，麻麻。”秦小方拉起莫笑笑的手，被摔下，又拉上，又被甩下，如此反复十遍，在他的坚持下，她终于不再放手。
两个人手牵手，在夕阳的余晖下行走，拉长了影子。
回到家，莫笑笑挡在门口说：“你可以走了。”
“都不请人进去喝杯水吗？”秦小方大人腔十足。
莫笑笑犹豫了两下，终于放他进去。
房间内物品杂乱地摆放，地上水淋淋的，像下过大雨，用一个成语可以概括——家徒四壁。
莫笑笑熟视无睹，随意地找了个空位子放下书包，自顾自地跑到厨房煮东西吃。
大厅内的秦小方呆了呆，跟屁虫似的跑到厨房，巴巴地看她煮东西。
厨房里面条的香气渐渐散开，秦小方站在一边，扭扭捏捏地说：“我可以吃吗？”
“给你煮了。”莫笑笑头也不回。
几分钟面条煮完，两个人坐在脏兮兮的桌子上吃面条，秦小方吃了几口，忍不住拿出纸巾擦桌子，把整张桌子擦得一尘不染才作罢。
莫笑笑嘟囔了句：“切。”
秦小方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笑笑，你爸爸妈妈呢？”
莫笑笑吃完饭，脾气特别好：“哦，他们离婚了，走了。”
秦小方严肃地说：“笑笑你不能没人照顾，我来照顾你吧。”
莫笑笑噗地笑出声，嘲笑说：“你才几岁，就想照顾我，幼稚。”
秦小方端正脸：“我说真的。”
“不用了。”莫笑笑声音低落，“过几天，我奶奶会来接我。”
秦小方听完，大吃一惊，白着脸急急说：“你奶奶接你回家，那你还会继续上学吗？”
“不会了。”莫笑笑吃完最后一根面条，眼泪啪啦啪啦掉进碗里，“我要离开了。”
房间内寂静了几秒，秦小方啪啦啪啦地掉下泪水，比莫笑笑更为凶猛。
“你，你别走，我可以照顾你的。”
莫笑笑忍不住笑：“别说笑了，你和我一样大。”
秦小方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哭得多可怜，莫笑笑拿了纸巾，胡乱擦了擦他的脸颊，把他推了出去：“回去吧，谢谢你。”
秦小方怔怔地站在门前，失落地回了家。
两天后，莫笑笑忽然不来上学了，秦小方看到空空如也的位置，很想哭，他想到莫笑笑要和她奶奶走了，也许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她。
同桌晃了他好几下：“秦小方你怎么不理我？秦小方，你说话啊？”
秦小方甩开她的手，一溜烟地往校门外跑，惊呆了一地的老师同学。
他沿着记忆的路，往莫笑笑的家里跑。
门紧紧地关闭，没有人开门。
她走了。
秦小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哭到了天黑，夜空黑暗，没有一点星光，月亮也躲进了云层。
最后，他在门前留了张小纸条，塞进了房间里。
纸条上写着：笑笑，长大后我会照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