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的很不客气,很忽然,我往声音来源处一看,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格纹西装,一眼看去就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面对挑衅的话语,冯以文并没有多大反应,反而转向他认真地说:“你可以对我不满,但请别诅咒别人。”
静止的会场一刹那又突然沸腾,窸窸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冯以文的态度和那男人的太多对比,谁更有气场,一眼即可分辨。
中年男人面色忽青忽白,终于按捺不住,甩袖走人。
经过这一场变革,我有点心不在焉,没多久冯以文让我下去,结束了研讨会,结束前通知了一件事,与我相关:一个月后的艺术博览会,将带领我参加。
事后我和冯以文说:“这么大的场面,我的作品真的可以参加吗?”
这就好像从一个圈子的最低端突然以光速进入到最顶端,有点不能相信,而且对自己有些质疑。
冯以文拍拍我的肩膀:“我说可以,你一定行。”
我顿时被鼓励到了,抓紧绘画,想要画出比之前最完美的作品。除了模仿名人画之外,我喜欢画生活中细致得令人难以察觉的景色,譬如说莲花花瓣上一滴滴的水珠,躺在地上的枫叶等等,但画得最好的是人物,少女飘落的发丝,或喜或悲的表情。
一个月后的博览会,我将把那些生活中的表情带到全国人面前。
这一个月,学长打电话催我画其余五副的高仿,但更重要的是博览会,时间紧迫,我画了一幅梵高自画像送出去后,就不再提笔画了。
学长没多抱怨,说再跟客户沟通一下,延迟点时间,他那么善解人意,我表示非常感激加感动。
但这并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差点被我遗忘在角落的司机在这期间打电话给我了,告诉我还差几天到期。
我想尽办法,凑了三万元打了过去,恳切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一个月,我就可以拿到钱。
司机说:“我不能做主,你最好跟杜小姐谈谈。”
我要了号码,打算打电话过去。
但电话里杜思嘉居然约我出去见面,这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她说:“我知道你在北京,有空的话,明天下午两点朝阳区大桥路那边的咖啡馆见一面吧。”
我提心吊胆地去了那里,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她肯定不是因为这点钱约我出去的,对她来说,这点钱根本不值得浪费她的时间。
以前催债时由司机出面,现在她出面或许是知道了顾宁弦和我关系。
后来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杜思嘉没等我坐下一秒钟,开头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和顾宁弦是前男女友,现在住在他的公寓。”
说出这句话后,她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等着我说话。
她突然不讲下去,不骂人也不挑明,被动地等着,似乎在给我挖一个陷阱,我琢磨了半天,也猜测不出她的意思,只能少说话,回了个“嗯”。
见我很冷淡的回应,她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放下咖啡杯说:“你该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吧?”
我心中一刺,抿了抿嘴巴。
她微笑的表情带了点讽刺:“明知道我们是未婚夫妻,你是怎么做到缠在他身边的?”
我被她的话激得节节败退,颓然解释说:“我和他没什么。”
他至始至终都从没有解释过我们的关系,其实,就是没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会住在同一间公寓吗?”她显然不相信,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撒谎都不脸红。”
我呼出一口气,有种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憋了半刻还是忍住了。
“只是借住,我也没地方去。”
解释越多,话语就显得越苍白,杜思嘉不为所动,静静地看了我片刻,说:“你离开,欠的钱一笔勾销。”
我闭了眼睛,说:“我暂时不能离开。”
“那么你就等法院的传唤吧。”杜思嘉拿起包包从身边走过。
后来我说出的话让她脚步一顿:“杜小姐,我没说还不起。”
她转过头,精致的妆容下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冷漠又高傲。
“什么?”
她以为我还不起钱,以债逼我,这点威胁实在不再话下,我也懒得再装,笑嘻嘻地回过头说:“这不顾宁弦还得起,他肯定会借我。”
半天她挤出一句话:“不要脸。”
我耸耸肩,奇怪地说:“杜小姐,借钱怎么不要脸了,又不是不还,不牢你费心了。”
她气急,用包包劈头盖脸地盖过来,即使我躲得迅速,右脸颊还是被擦到了,一阵火辣的疼痛席卷而来。
没想到看上去优雅的杜思嘉这么泼辣,我像发现了新世界,捂着脸颊眼泪啪啦啪啦掉下来,用高音量说:“杜小姐,我会还钱的,我不是说明天给你打钱了,怎么还打我。”
这话一出,旁边的顾客、服务员侧目凝视杜思嘉,眼神中带着鄙视,似在说:穿得这么好也没什么家教。
杜思嘉脸红一阵白一阵,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夺门而出,速度要多快就有多快,怕是她这辈子最拼命跑步的时候了吧。
我在后边笑得得意,差点哼出了歌。
顶着擦破皮的脸颊,我回到公寓,踮着脚慢腾腾地往房间里走。
背后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躲什么?”
我站定,佯装镇静:“没什么,这不怕打扰你休息。”
“我没在睡觉。”他走到我左边,看着我说:“去哪里了?”
我侧着身子打哈哈:“出去喝下午茶了,呆在公寓里太闷。”
顾宁弦想走到前面,我下意识转了90度,依旧用左脸颊对着他,他顿了一下,掰过我的身子,看到了右脸颊上的伤。
他的声音低了一度,沉沉地问:“怎么回事。”
我扭扭捏捏地回答:“摔了一跤。”
“真的?”
“真的。”
他没在追究,拿出医疗箱替我清理伤口。
酒精凉凉的,我嘶了一声,担心:“会不会留疤?”
他说:“没事。”
嗯?
我抬头,正巧对着他的下巴,又抬高,撞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像波光淋漓的湖面,波纹荡漾。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有伤疤也没事,我不会嫌弃。”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会嫌弃自己。”
他顿了一下:“哦,不会留疤的。”
我嘲笑:“又不是你说不留疤就不留疤的。”
他固执地说:“说不会就不会,放心,不会的。”
他重复了好几句,说的我心都化了,虽然安慰的水平不咋地,但效果还是不错的,有种云拨雾散的释怀。
饭前他问我完成得怎么样了,我如实说:“画了一幅,按照这样的进度,10天之后,大概可以完成两副。”接着锲而不舍地询问:“会不会太少太慢了?”
他说:“慢工出细活,必定精品。”
我喜得吃了三碗饭。
半个月一眨眼过去,学长没催画,杜思嘉收到钱后也不再打搅,日子仿佛是天边的云朵,娴静安逸。
除了一件事,我把十万还给了陌生人,拒绝了接下去的任务之后,连续三天收到快递,第一次没有准备,一个断头娃娃吓得我一晚上睡不着。
第二次有些犹豫,一个插满针头的芭比娃娃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幸好早有准备,倒也没被吓到,我打开信纸,上面大大的鲜红的四个字:后果自负。
第三次没打开,把快递扔到了垃圾箱里。谁也没告诉,包括顾宁弦。也没报警。
我怕说了,之前的事情没办法隐瞒。
也许只是恐吓而已,抱着这样的信念继续等待博览会的到来。博览会正式开展前,将完工的两幅画送了出去,掐着手指算开放的时间。
那一天到来了,冯以文带着我出现在摄像头面前。
不同于美术馆,上次属于个人展览,艺术博览会则是众多画家争先推销自己的作品,参加的有不同国籍的画家,各国大型小型画廊,数千件国画、油画、雕塑、版画、摄影、装置等艺术品参与展示和交易。
这届的博览会是亚洲规模最大,历史最久,国际化程度最高的艺术品交易会,展期3天,占地面积三万平方。
说心里话,我一个小小的新人,即使有冯以文带着,难免心里发虚,尤其是见到国际鼎鼎有名的画家拉法尔之后。
在他们面前,瞬间渺小得成了一粒小小的沙粒。
拉法尔是美国的著名画家,地位名誉都在冯以文之上,他一出现,受到了所有人的众星捧月,成了众人的焦点,甚至冯以文的光芒都被压了下去。
大部分人拥护他前往,周边几乎没有下脚之处,颇有明星风范,直到他慢慢走近,仔细一看,还真像是个明星一样,长的帅气,年轻,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眼神,蓝汪汪得要把人吸进去。
等下,他怎么朝这边走过来了?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走到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