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顾宁弦?
我看了看身边的他,又看了看远处的他,摇了摇脑袋。
远处的顾宁弦一步一步走近,看上去很可怕的样子,我缩着脑袋躲在了身边人的后面,从肩膀那里露出两只眼睛。
顾宁弦绕过来,抓着我的手,有点疼,我皱了皱眉头,另外一个人推了他一把,我趁机逃开。
那人说:“你有什么资格来见她?”
顾宁弦笑容冰冷:“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两人目光中几乎要崩出火花来,我很想睡觉,懒得管他们的斗争,悄悄地绕过他们,往门口走。
“站住!”两人异口同声地喝住。
这时我撒开腿往楼上跑,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爆发力,我速度恁地快,跑到了五楼。
才碰到门,身后有一股大力愣是把我转了过来,面对他。
“你听我解释,言言。”他说。
我歪着头笑:“什么解释?”
另外一个声音说:“顾言言别听他。”
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前面两个人好像变作了四个人,我说:“我要睡觉。”
眼皮越来越重,最后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夜无梦。
醒过来后,我觉得嘴巴有点疼,像被蚊子叮过似的,身上盖了个毛毯,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还是有点印象的,但记忆停在在家门口,后面就是一片空白了。
昨晚似乎亲了顾宁弦,然后看到顾宁弦在远处看着我,所以到底哪个才是顾宁弦,亲的又是谁?
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捂着脑袋叹气。
“你醒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住了,抬头看,顾宁弦站在床边,手里捧着早饭。
这是我曾经梦过的场景。
每天早上,最幸福的莫过于,醒来看到顾宁弦,看他的一眉一眼,听他的一句一话,是我大学时代的幻想,当时恨不得天天做这样的梦。
所以早上醒来时,我会觉得非常遗憾。
那时候与他已经是男女朋友,我告诉他:“我想要每天看到你。”
“我就在这里。”他神情似有疑问和不解。
我红着脸说:“每天早上。”
然后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说:“好。”
然后我们同居了。
回忆被他的声音惊醒:“早饭。”
还挺丰盛,豆浆,包子,鸡蛋,馄饨,烤香肠,还有皮蛋瘦肉粥,我打开汤碗的盖子,最后一样是猪骨汤。
我:“……”
早饭居然这么奢侈,这价格大概超过我中饭加上晚饭的价格了。
顾宁弦把盘子放在床头,坐在了我旁边。
气氛有些凝滞。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猪骨汤,嗯,味道不错。
过了几分钟,等我把猪骨汤喝完,他才开口:“我知道你打电话给我了。当时真的没有办法回你。”
我放下汤碗,似笑非笑:“哦,因为杜思嘉在?”
他揉了揉眼角,才发现,他的黑眼圈有点重,额角甚至有一块乌青,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说:“我爸妈和她爸妈都在,没有办法脱身。”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吃包子,心缓缓地疼起来,不明显,由轻到重,冷水煮青蛙般,慢慢地死掉。
他的爸妈和她的爸妈,这就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横跨的渠沟了吧,即使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真的可以走下去吗?
我开始怀疑。
今天原本计划呆在家里作画的,但吃完早饭后,学长打了个电话约我出去,我便和顾宁弦一起出门了。
门刚打开,秦安坐在门口倚在墙上的画面就这么突然地映入眼里。
他慌忙起身,将我上上下下打量,最后移到顾宁弦身上,目光冷森。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两人如同天敌,一副有你没我的防备样,身边顾宁弦手臂的肌肉甚至微微紧绷。
我楞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又看看顾宁弦,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
顾宁弦的手本来是挽着我的,后来直接搂上了我的腰,嘴角微微勾起,挑衅地看着秦安,秦安不示弱,说:“顾言言你还记得昨晚吗?”
我想了下:“昨晚怎么了?”
顾宁弦脸色突然变了,搂着我正想离开,秦安一步拦在我们面前,俯身靠了过来,脸对着脸,他眼里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在我愣神的期间,顾宁弦立马把我护在身后。
但秦安的话没法阻止:“昨天和我玩了一天,你忘了,昨晚你亲了我,你忘了?”
我震惊地张了张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在耳边循环,我甚至不敢看顾宁弦,想要朝他解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我全然忘记了,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顾宁弦却一点也不震惊,以保护的姿态,将我护在身后,好像前面是什么洪水猛兽。
三个人对峙的时候,隔壁大妈回来了。
大妈看到我们堵在楼梯口,连连喊:“让让,让让。”顺便把秦安挤到了墙角,她进门之前一阵观赏,神情莫不可测:“言言啊,可真有福气。”
我还没领悟到这句话是哪个意思,就被顾宁弦拉着跑下去。
秦安在后面大喊:“顾言言,晚上我在这里等你!”
我们坐在车里,顾宁弦两手搭在我肩膀上,不停地嘱咐:“晚上别回去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那我去哪里?”
他整个人倾在我面前,从身后拉出安全带帮我扣好,做完后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去我家。”
未说出的话语被一阵一阵的吻吞没。
学长约在老地方,顾宁弦带我到那里,我下车前,他摇下车窗,像是嘱咐不听话的小孩:“别回家了,钥匙保管好,地址记得吗?”
我无奈说:“你都说了十遍了,我再健忘都记住了。”
他开走后,我才走进去。
学长坐在老位置,靠窗旁边还有颗玉树,他看到我把菜单放在我面前说:“来,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摆摆手:“随便吧,早饭吃太撑了。”
学长点了三个小菜和一瓶啤酒,我对着酒有些发憷,昨晚可能就是因为醉了,才傻傻地去亲秦安,闹了个大笑话。
但是毕竟是学长请客吃饭,总得意思意思下。
我小小嘬了一口,听到他说:“上次那幅画,顾客很满意。”我咳了几声,跟吃了兴奋剂似的:“真的吗?”
他说的消息,仿佛让我的未来都充满了光明,一派坦荡。
果然,人生处处是惊喜。
多年不见的学长伸出援助之手,又给一个大好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我真诚地感激:“谢谢,谢谢学长。”
他的神情倒不像是我的反应,略微地纠结:“可惜他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了,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说。”
我等待着,略微紧张地看着他的嘴巴,怕他嘴里说出一个我心中最低的数字,结果他说的数字果真是最低价:“一千不到,大约500左右。”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有种突然从悬崖下掉下来的失重感,好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他仔细地看我表情,叹息:“一副才500,这价格实在太黑,你的画作根本不可能这么低,我看了都觉得是平生看过最棒的,怎么还不如次品。”
我感到委屈,声音低落:“是啊,怎么才那么点。”
他一拍桌子,直接跳起来骂道,把当时的场景描绘得活灵活现:“我肯定不愿意了,他说的出我可做不到!所以我就跟他谈,像他们这样的人,钱多得是,专坑没名气的画家,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从他那里抠出来。”
我急忙接口:“如何?”
学长做了个一切撇开的手势,仿佛一切掌握,那买家逃不出他的手心之中。
“我就很恳切地和他说:这样的好画不多,你要么花时间花精力继续找,要么提高价格,不然我们肯定放弃交易。那买家一听,立马提了个档次,升到1000。”
我满心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去的话。
“当然,我觉得这个价格依旧低,照言言你的才能,怎么也得再高点。那买家看我这么执着,终于松口,提到了1500。还说后面质量好,可以再提高。”
我稍微放下心,像是经历了蹦极,高高低低地折磨人,从500到1500,这1500恐怕已经天恩高厚了。
从这家店出来后,我心情低落,当初这幅画拿出去,预估价是在2000以上,尽管学长替我讨价还价,还是无法让我满意。
这种落差感,使得我又惭愧又自卑,开始反省自己:我真的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吗?还是一直都是别人在虚伪地夸赞我?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吗?
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现在我不知道该不该把画卖出去,或者自己留着孤芳自赏。
也许顾宁弦会给一个好建议。
晚上我把整个事情经过都告诉他,他思忖了一会儿,搁下正在煮茶的动作,示意我过来,我靠近了几步,跪坐在他对面。
房间内茶香四溢,旁边的茶几上茶壶上方屡屡白雾旋转,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几片茶叶在清澈的水中不断下沉,浮起,又下沉。
我们面对面,他抚着我的脸颊,轻声说:“画家若是一味追求金钱,只会丧失原本的心境,无法作出优秀的作品,言言,你不该廉价地卖出你的画。”
我垂头:“我也懂,但是画家也是要吃饭的。”
他放下手,说:“你先别卖出,至少不该如此廉价地卖出。”
我问:“那我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卖掉?”
早卖晚卖都没啥大的差别,一般画家几年内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提高很多的知名度,给画作增添价值。
假如我要等到成名那一天,恐怕早已饿死。
他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伴随着煮茶的声音说:“过几天我带你去拜访冯以文。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冯以文平时都奔波在外,过几天才回来放个小假。”
冯以文!?
我颤抖着声音:“那个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的副主席,仅是一副《秋日》便获得中国最高拍卖纪录近千万的画家?还与MARLBOROUGH画廊艺术公司签约,还曾在法国巴黎皇家学院举办过画展的画家?”
我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几乎无法控制地从嘴里说出一大段话,因为实在太过震惊。好在顾宁弦拍了拍我的脸颊,才清醒过来,但还是瞪大了双眼。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就是他。”
我望茶壶中沸腾的水,喃喃自语:“不是做梦吧。”
冯以文是现代最厉害的画家,不仅在国内如雷贯耳,更是闻名与世,中国油画一般水平不高,只有他的水平已然与国外著名画家相提并论。
我最钦佩的画家之一。
顾宁弦居然认识他,突然地,我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一般,他身上有那么多我不懂,从未接触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