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第二天,第三天,他都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视角。
中午11点半或者晚上6点半,准时出现在靠窗那个偏僻的角落,桌面放着本笔记本。
我在他旁边走来走去为其他客人端盘子,尽量不把视线移到他那里,偶尔不小心看了他一眼,却总是与他对上眼神,然后我立马躲避。
我试图当他没出现,自以为他很快离开。
哪知道他只点了咖啡,一直坐着,敲打键盘,偶尔看向窗外。
后来我注意到他再没有望向我,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点失落,我觉得后者的心情大概是幻觉,太累的原因所造成的,绝对是这样子。
今天天气不大好,时而小雨时而大雨,湿漉漉的水滴从外面一直蔓延到饭店,一地的泥巴。
我和其他几位服务员,便在空闲的时候顺便拖个地。
何静抱怨服务员的工作还真是杂,既要点餐端盘子,还兼顾保持清洁卫生。
我安慰说:“闲着也是闲着,总比站着不动好。”
何静一直跟我在大厅区域闲磕,杨曦从我负责的那块地儿出来,脸色有些可怕。
我和何静面面相觑,自她出现后,换了个关于电影的话题。
杨曦在我旁边,似乎有意往另一个话题靠:“顾言言,你那块有个大帅哥天天见,我都羡慕死了。”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又说:“而且一呆就是一下午,真让人怀疑是不是看上你了。”
我干笑:“大概找个清静地罢了。”
何静居然开始发花痴了:“也羡慕死我了,你说怎么可以那么帅!!尤其一身白衬衫,气质,嗯……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很棒,要是我是她女朋友就好了。”说完还做了个捧心的傻动作。
杨曦打击她:“你没希望了,他有未婚妻了。”
我惊讶地看向杨曦:“你怎么知道?”
杨曦似有若无地笑:“多有名的本市豪门啊,又加上学历身材相貌,能不出名吗?”
我想也是,上次还见大妈大叔们谈论他,可见知名度。
何静表情夸张,好像天塌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高富帅都是有主的,为什么找个单身的那么难?”
杨曦接着她的话说:“高富帅都有情人,说不定他看上了某个人才来的。”
何静还状似思考了一下:“那可就不大好了,要做就得做个正的,小三多恶心人啊。”
杨曦看着我笑:“我也觉得小三很是讨厌。”
我看到她的视线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她笑里不怀好意,或者是我太疑心?
何静又说:“虽然他有主了,但不能阻止我看美男的步伐。”说完小步小步扭扭捏捏地往那边走了,惹得几位客人异目。
我用手埋住脸,真想假装不认识她。
身边只剩下了杨曦,气氛有些尴尬,我思考为什么和她的关系到了这样的地步,见面总是要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才能说上话,最后得出结论:肯定是生来气场不和。就像是一个西瓜和一个冬瓜,虽然都是瓜,但彼此相差太远。
想了片刻,其他两位服务生抽空过来,冲走了那奇怪的气氛,热烈起来。
A随意地拖了几下,就拉着我们一起聊天:“看到了没?何静去钓美男了。”
B说:“小样的胆子不小啊。”
我抽着嘴角说:“世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花痴的步伐。”
杨曦努了努嘴巴:“喏,何花痴过来了。”
何静几乎是和杨曦刚才一样的表情,走近作势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感觉我的脑袋快要被摇下来了才放过。
杨曦捂着嘴巴笑:“你怎么了?”A和B也好奇地凑过来:“怎样?要到了号码没?”
何静说:“尼玛的连句话都不回应,说什么都跟没听见似的,完全忽视我的存在感,这是人生第一次啊!向来我去搭讪别人,都没有这么不给面子的,气死我了。”
我揽住她脖子说:“好啊,你气疯了就找我撒气。”
何静嘟囔:“你才不无辜呢,我走之前他才跟我说话,一上来就让我叫你去找他。”
A,B起哄说:“顾言言你丫真有运气,记得蹭到照片和号码啊”。
杨曦笑容浅浅地挂在脸上,我下意识地看向她,抓着脑袋说:“估计是想点东西了吧。”
何静推我过去:“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去,组织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被她一直推到玻璃镜这儿,深呼了一口气走到他旁边。
他抬头看我,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付眼镜,旁边一叠文件,似乎在处理公务。
我冷静开口:“什么事?”
他说:“给我来杯咖啡。”
我楞了好几秒,他提醒了一下,才慌慌张张地去给他冲咖啡,路过何静她们那里,无辜地做了个表情,几人都有些郁猝失望。
我拿了咖啡过去,刚转身却被他拉了回来,把我按到对面椅子上说:“坐会儿。”
我起身说:“我很忙。”
他又把我按到椅子上,按着我的肩膀不松手,神情淡淡:“你不坐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我仰头看他高大的身躯,抽了抽嘴角,嘟囔了声“无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他坐回位置,盖上笔记本,说:“今晚我送你回家,明晚也一样。”
我问:“那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呢?”
他答:“一样。”
我身子向前倾,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不,行。”
他也向前倾:“前几天的凶杀案还没破案,随时有可能会再犯案。”
我咬了咬下唇:“我叫其他人陪我。”
他摘下了眼镜:“那个叫章杨的?”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我猛地抬头,“你也去调查他了?”
他把眼睛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冷笑:“哦?有什么结果?”
他右手伸过来,我脑袋往左偏,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右手一顿,他表情不变:“他家在外地,家庭条件不好,为人吝啬小气,朋友或许可以,结婚恋爱都不是良人。”
我撑着下巴真不想理他,不仅调查了我,还把我身边的人都调查了遍,几乎所有隐私都暴露在面前,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见我不说话,又说:“吝啬小气的人重眼前小利,一则没有前途,二则会在物质上亏待对方,婚后生活通常不幸福。”
我听着不大对头:“等下,我让章杨送我回家,你跟我扯什么婚后。”
他眼神漆黑,冷淡地说:“黑夜孤身两人容易增加荷尔蒙分泌,尤其是一种叫做苯乙胺的物质,产生“一见钟情”的感觉,促使脸红心跳等多种反应,自以为爱情降临实则化学反应作怪。”
我听了半天,理清了思路。他的逻辑实在太过跳跃,由章杨送我回家推断暧昧的男女感情,再引申到婚后生活。
简直了。
我反驳:“按你这样的说法,男女之间就没有纯正的朋友关系了,随时随地散发着荷尔蒙的生物跟动物有什么区别。而且即使你说对了,选择单身男人更加适合。”
他静了一下:“你的选择得建立在对方愿不愿意的情况下,他家在上海极为偏僻的远郊,公交车需要钱,还需要时间。”
我挣扎了一下:“他除了小气点,人还是不错的。”
他把放在旁边的眼镜放到了眼镜盒里,我看他的动作,抓着头发几乎要疯掉了,他缓缓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开口:“人情会在消磨掉耐心后逐渐地冷淡。”
我闭了眼睛,完全战败,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回到了大厅。
只剩下了何静,我问:“怎么都走了?”
何静说:“你去了那么长时间,早做完了,我就想告诉你,杨曦可嫉妒了,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这脸色沉得跟什么似的。”
我无所谓说:“那又如何,我做什么事情不需要看她的脸色。”
她凑过来:“不过我跟她不一样哈,我就好奇为什么你和他什么关系?”
这何静不仅花痴,还带点八卦,我装作很严肃地说:“不得了的关系呢,上辈子虐恋情深最终天人相隔的苦情恋人关系。”
她夸张地把嘴巴一歪,不屑说:“别想蒙我了。”
我笑着把她推开:“走吧走吧,说完了就去干活,不然经理要骂人了。”
直到下班,小雨依旧下个不停,天空似乎触手可及。
我撑着把小伞同何静走出门,看到他等待在门口喷泉附近,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拎着公文包,姿势闲适,肩膀脚下有几处被淋湿,似乎从半个小时前出来就一直等在那里。
何静大惊小怪:“他怎么还在这里?”
我又看了一眼:“大概在等谁吧。”
跟何静道完别,我朝另一个方向走,天空渐渐地沉下来,周边付丽的颜色缓缓地褪去,被沉沉的黑色所取代。
我一直知道他就在后面,安静地隔了几米,只要回过头就可以看见。
这一路,我想回头,我想扔掉伞朝他大吼,把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出来,他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肯定知道这是不对的。
但是他还是做了。
我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走了这一路。
他默默的跟随多么让人感动啊,像是童话里的骑士,高大英俊,会在你危难的时刻出现,默默地守护在身边。
但我非常清楚地明白,我从来不是什么公主,他也不是我的骑士。
他现在做的,或许跟我一样,被过去的回忆所纠缠,自以为的爱情罢了,如果我深深地陷进去,等到以后泥足深陷再也不能走出来,等到他终于发现,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顾言言,他也不是三年前的顾宁弦,我们之间剩下的只有回忆。
那个结果,是那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