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怎么在这儿?”见她走来,方简分明瞧得她脸上有泪痕,却装作没看见,只是笑道:“白家老爷设宴款待,那菜色这样好,如何不回去多吃几口,看你这瘦的。”
听君莞尔一笑,摇头。
——我不饿,倒是老人家你……不去陪白老爷喝酒么?
方简大笑着摆手道:“喝酒伤身啊,哪能一直喝。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让那几只小娃娃陪他喝也好。”
说完,看着她沉默,便又问道:“让你去看看我那大徒弟,他可好不好?瞧你这样……是他欺负你了?”
听君连忙摇头。
——不是,是我自己惹他不快……
方简看得一怔,继而又展颜笑起来:“你这姑娘倒是好性子,有你这么个丫头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些。”
他笑容渐渐沉下来,低头却叹了一声:“其实少易从前脾气没这么差,说来也都怪他家那几个姊弟。”
听君迟疑着抬起头。
——是下毒的事?
方简颔首淡淡笑道:“你也有所耳闻?”
“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啦。”他负手于身后,往前迈了几步,“当时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秋家老爷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看着比你还瘦小,像个七八岁的娃娃。脸色白得能吓死人,我一瞧就知道他中过毒。”
听君只静静听他说话,脑中浮现秋亦如今的模样,蓦地生出一丝怜悯来。
“皆因当年秋家夫人收买了一直照料他的那个老仆,在饮食之中下了毒,至此以后,他为人就敏感许多,亦不喜与旁人亲近。”方简顿了半晌,又叹道:“他眼下虽说话不饶人,顶多也就嘴上说说,心里头却是比谁都明白。谁真心待他好,他有数的很。所以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说到最后竟是宽慰自己的,听君一时有些感动,又想想方才秋亦的反应,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方简拍着她肩膀,笑道:“我这徒弟以后可要麻烦小姑娘多多担待了。”
听君很是惶恐,忙低头施礼。
——您这话严重了,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有担待主子的道理。
方简却是不以为意地摇头:“老头子我是个江湖人,一辈子都在江湖上摸滚打爬,不知这大户人家能有什么规矩。但昨日一见你,我却觉得很亲切,想来丫鬟也罢,小姐也罢,终究都是人啊,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情有义便好,哪里在乎会是什么身份。”
她听着这话,心中蓦地一颤,似乎许多年来不曾有人说过这类似的言语。
从一个小姐沦为一个丫头。
她好久没有回顾过这样的往事了。
大约正是隔得太久,连她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小姐,还是丫头。
次日,天还未大亮,干冷干冷的,风也是一阵一阵,吹不停。
离花池不远处有一偏僻屋舍,屋里昏暗,油灯尚点着。那床边摇篮里正睡着一个婴孩,瞧着不过半岁年纪,甚是小巧,一旁的嬷嬷伸手推了推篮子,因见他睡得正香,遂放下手里的针线,拿了吃剩的残羹拖着腿,慢慢往外走。
窗户半掩着,微风轻拂,窗外的树枝摇摇晃晃坠了半节下来,“哐当”一声打翻了灯,火苗便顺着针线一点点蔓延开。
半柱香时间后,老嬷嬷才行至垂花门,却见那屋里大火熊熊,她登时愣在当场,想冲进去救火,不料却因右脚有伤,身子无法平衡,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