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桌前灯烛亮着,秋亦却坐在床沿,一手握成拳,放在唇下轻轻咳了两声。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只觉得他脸色并不怎么好。听君把铜盆在桌上放下,望着他半晌,方将一手扣在自己脉门上。
——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请什么大夫。”秋亦靠在床边,伸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倦,“老毛病了,过了这个季候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听君不由又关切着抬了抬指尖。
——是什么病?不能根治么?
秋亦缓缓睁开眼,轻叹了一声:“治不好了,是年幼时落的病根,每年到春季就容易咳嗽,忍一忍便是,也没什么法子。”
思及秀儿曾说他初来山庄时被人下药一事,想来是那时候中毒太深故而才落得眼下的病症。听君心中微微一动。
——老这么咳嗓子会受不了的。明日我给公子拿些甘草来泡茶水喝罢?
她虽是问话,表情却有些小心翼翼,倒怕他会拒绝。
不想秋亦只略略颔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推拒,她心头莫名松了口气,不自觉的有些喜欢起来,俯身取了巾帕浸了水,拧干后递给他擦脸。
薄薄的水珠印在他额间,听君正抬眼,瞧见他耳鬓处夹了一小丝的杂草,亦不晓得是在哪处惹上的,她不由自主地就伸手上前替他摘了下来。
背着光,秋亦的眸中明白印着自己的模样,她低身下去的一瞬,指尖触及他耳边,斗然觉得像是火烧一般,忙收回来。
这一瞬她方觉得这个举动有些造次了,还没来得及解释,秋亦却忽然带了些许戏谑地笑了笑,问她:
“你可知道,我为何此次要带你出来么?”
这个问题她倒是一直想问,不过不敢开口,因听他开了口,听君倒好奇起来。
——为什么?
秋亦静静看了她许久,最终却摇头一笑:“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倒杯茶水给我。”
横竖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听君也早已习惯了。回身去桌上提了茶壶给他斟满一杯,默默看着他喝完,忽而又想起晚间遇上的那两个人,她一面接过他递来的空杯子,一面又随意问他。
——适才客栈里来的那两个,不知是公子的什么人?
秋亦见得她的手势,双眉微微蹙了一下,而后淡淡抬眸道:“怎么?”
他这两个字的口气分明比之前冷了些许,听君迟疑了半刻,仍旧怯怯地比划道。
——我只是……不明白公子和那姑娘有什么过节……
“我和她有什么过节,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声音一沉,不等她再伸手,就哼道,“你是和金钗呆久了么?愈发的爱多嘴了。”
说罢,他又冷笑:“我说错了,你还不能动嘴,该说你多事,多管闲事。”
“……”
虽猜到他会生气,却也没想这脸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听君只好垂下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两人静默了足足半盏茶时间,秋亦才皱着眉抬眼。
她站在灯光的阴影之处,一半亮一半暗,低眉顺眼的样子。除了呼吸,听不到别的声响,他似乎也从未听过她有什么别的声音……只有那日在院中听过她小声啜泣。
平时,就如同眼下,她皆是安安静静的,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大约觉得自己那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他暗自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我困了,你不必伺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