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昔时睡得并不好。
倒不是因为听君不肯跟他走,反而是秋亦那席话令他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来。
他从前……
的确是负了不少人。
那年八月,白露未晞,秋风萧瑟,红绡帐暖。
是他亲手,毁了两个人的一生……
辗转反侧了一晚,直到天边吐白,朝阳初升时,他方迷迷糊糊醒过来,掀开被子披了外衫就急匆匆往外走。
步伐倒是分毫不紊乱,径直朝秋亦的院子里行去。
早间气候还有些微凉,院中只一个粗使丫头在那儿给花木浇水,昔时倒也没正眼看她,举步就要往屋里走。
“秋亦?你起了没起?”
“秋……”
他推开屋门,里头却一个人也没有,被衾叠的整整齐齐搁在床上,桌上的茶杯也不曾被动过,昔时正惊愕间,那外头的丫头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君公子,我们少爷一早就走了。”
“走了?”这才辰时不到,他莫不是天不亮就启辰的?“那他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丫头依言回答:“三少爷是去杭州查账,大约也要走个十天半月罢。”
昔时皱着眉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忽而又欣喜起来。他不在倒也好,明日便找个由头把听君带回去,管这许多呢。
想到这里,昔时转过身又去问那丫头:“那你可知道听君住在何处?”
小丫头刚把花盆儿搬了位置,听他这么问,方支起身子来:“公子要找云姑娘?
“可巧了,三少爷出门,叫她随行一块儿去,只怕现在已经快到三里店了吧。”
昔时蓦地一愣,随即咬牙切齿道:“他还把听君带走了?”这举动倒像是特意防着他似得。
“是啊。”小丫头答得理所当然,偏头又补充道,“我们少爷还说了,公子伤势既已好了,就早点家去吧,咱们庄子里饭钱贵着呢,一顿都要好几两,怕以后公子还不起。”
昔时嘴角狠狠抽了几下,只觉得这小丫头眼里尽是嘲笑的神色,他不自然地走了几步,行至那树下,伸出拳头来往那树干上一砸。顿时,落叶纷纷。
好你个秋亦。
真够朋友啊!
百里之外的凉茶摊子上,秋亦没由来的打了几个喷嚏,旁边的听君忙放下筷子倒了茶水给他。
——公子没事吧?是不是早间着了凉?
“没事。”秋亦不耐烦地将她挥开,“大约是方才起的冷风,不必小题大做。”
她闻得此话,只好又低头去安安静静吃馒头。
昨日天气不好,不想今天倒是阳光明媚。
茶摊里头食客不多,早点不过是一些粗茶淡饭,秋亦吃了几口便就没动了。驾车的老伯和那小厮却是嘴口没停,吃得狼吞虎咽。
因秋亦害怕麻烦,最后只要了两个人跟着,原本朱管家吩咐随行的其他仆役都在半途被他打发走了。
可这听君却是毫无症状大清早被他拎起来的,按理说原没打算带她上路,也不知是什么缘由突然就改了主意。
旁人不敢多问,她自也无法多言,想想横竖在庄里待着惹人不快,这般出来透透气也好。
“三少爷。”小厮去马车上瞧了一瞧,走到他跟前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
“嗯。”
秋亦抖抖袍子起身,没走几步,忽而问他:“去往杭州,需得几日?”
小厮思索了一会儿:“大约三日。”
“太慢了。”他听罢,就摇头,“你叫那车夫驾车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