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半晌才搞明白。包中奎巡夜时又发现有几个年轻崽崽在鱼塘的僻静角落捞鱼便举着棍子去驱赶。不想那几人原不是偷鱼的,一拥而上将包中奎围住,用麻绳捆在了鱼塘边的树上就一通打。等她从窝棚里赶出去,也挨了几脚。
赵永年把桌子一拍就站起来:“硬是要翻天索?我去找他。”拔脚就要往外走,却被赵大河死死抱住说还没个证据的,你拿他有啥子办法?
万高升问包中奎怎么样了,伤得重不?包家媳妇说还在树上捆着呢。
万高升胡子都翘起来了:“你个栽婆娘,不晓得先把你男人放下来哟?”赶紧让林国斤和赵大河去把包中奎接回来,先看伤势再计较。
孟长江一直没说话,铁青着脸坐在桌边连着喝了三杯酒。他找万高升借了几十块钱递给包家媳妇,让先去给包中奎治伤。
包家媳妇也不哭了,手一抹就唱了花脸。她说:“孟村长,你们屋头的事情硬是沾不得哟。半个月以前,一大块石头莫名其妙就扔到了我那土墙房子的瓦上。差点点把房子打穿了。那真要是打穿了,屋里头老婆婆八十岁,再加上个十岁的瘫子娃儿,你说朗格办?黑死人哟。”
孟长江说委屈你们了。过年的时候我们晓得发点奖金给中奎的。
包家媳妇说:“钱是小事情,关键是吓人的嘛。我觉得你大村长还是要去解决一下哟。你不好出面嘛,王司令可以撒。”
说完这话女人就知道自己又成多嘴驴了。可孟长江笑一笑说,这种事本来也是该王司令出面的。
包中奎被救回来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看着自家老婆哭得一脸花倒觉得好笑,说大惊小怪的做啥子,不过是些娃儿家捣蛋嘛。
赵永年问可伤到哪里了没有?包中奎说也就肚子上挨了两拳,腿上被踢了两脚而已,右脸颊似乎被树枝划伤了一点儿皮。
孟长江给包中奎倒杯酒说辛苦你了,老包。
包中奎倒笑了:“这是前几天遭我打了的那偷鱼娃儿的兄弟伙些,我觉得和你幺爸没啥子关系。”
包家媳妇眼见自家男人说没事儿,便七个三八个四地骂起来,说包家男人里就没个有出息的,凡事都是婆娘来操心,还落不到个好。
包中奎脸上挂不住,就告辞了拖着女人回家。女人便抓住了门栓撒起泼来。一时间这安静的村子就都被惊动了。郭全礼把孟长江拍到一边,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来让给那包家媳妇。
包家媳妇得了钱,便从地上爬起来,又哭又笑地走了。包中奎叹口气,一瘸一拐又往窝棚里去了。
这一闹,闹得所有人都没了喝酒的兴致,便草草散了场。郭全礼陪着万高升回镇上。两人高一脚低一脚走,寂静得有些怕人的乡村路上,不时地传来夜狗的狂吠。黑沉沉之中,偶尔的一点儿灯火如同怪兽的眼睛盯着这两个镇上的头面人物。
万高升说:“现在的浮图镇和我们那个时候太不一样了。都晓得好好生生过生活了,但这日子一好,人的精神又有点乱了。”
郭全礼说:“老辈子你也莫焦。浮图镇是穷得太久,大家也穷习惯了。这一旦有了个改变,又有个习惯的过程嘛。”
万高升说:“全礼呀。你是个周到的人,但有些事你还是要拿出威风来。”
郭全礼哈哈一笑,说自己是个笨人。这镇上的事要一靠年轻人二靠老辈子,自己就是跑腿的。
万高升笑说郭全礼还得往上升,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圆。
一老一少走进镇子口就看见从街上跑过来一个人。那人长得清瘦,却不要命地在跑,彷佛身后有鬼在撵。正是挂住了王子君的俊俏男人牛延请。
郭全礼一伸手就拦住他问道:“鬼撵起来了?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跑啥子马拉松?”
牛延请狂奔之中一个急刹,叉着腰就指指后面,累得都答不上话来。
郭全礼再仔细往后一看,有几个人追了过来。眼见得离着不远的时候却纷纷又站住了。几人中跑前边的那人拿着手电筒朝这边儿晃一晃,立刻就对跟上来的另几个人说不追了,回去睡觉。
有人还问:“朗格不追,那个死P没跑了撒。”
只见那领头的人抬手就给了问话的家伙头上一巴掌:“追?追你妈个锤子。没看到前面是万爷爷哟?”
话音刚落,又跑来一人对领头的说:“三娃儿,快点跑,雷钵儿些追来了。”
被叫着三娃的愣了一下,问刚才被打了一巴掌的人说:“小猫儿。莫非你跑出来的时候打了警察?”
小猫儿说,他拉到我不松手,我就踢了他一脚。可能踢重了。
三娃儿又给了小猫儿背上一巴掌骂道:“你个****惹祸的包包,雷钵儿都是打得的哟?木起干啥子,跑撒。”
一群人迅即消失在小巷子里去了。
郭全礼看着好笑,问万高升这群娃儿是哪家屋头的,还懂得尊老爱幼?
万高升说:“除了成无双、孟长江两口儿生的惹祸精孟三娃子还能有哪个?孟锦野?名字取得怪。硬是‘野’得乖。”
冯所长带人追过来,见着牛延请说你这回莫非还要不承认哦?
牛延请忙不迭地说:“我认错,我有罪。我不该耍钱,我悔过。”
冯所长手一伸:“悔过可以,把赌资拿出来。”
牛延请就大呼了冤枉,说自己的钱都被孟三娃子他们一伙人抢了,没钱。
冯所长把双手抱在胸前说:“那好嘛,我也不抓你了,你各人回去嘛。”说完就招呼了人要走。
牛延请被吓住了,扣扣索索将自己内衣口袋里的几卷揉得皱巴巴的钱掏了出来,乖乖递到了冯所长的手里。
冯所长对郭全礼说这牛延请是个厉害角色。原本是在和孟锦野等人赌钱。可一听说公安要去抓赌,赌场内就乱了。他居然趁乱就把桌上别人的钱也全部抓跑了。不过他现在要不申请去派出所住两天,那顿打是逃不了的。
冯所长在郭全礼办公室坐着,这不大的房间里堆了好些书。他随手翻看着一本黄皮面的《封神演义》,郭全礼和梁宽平就走进了办公室。
冯所长先夸镇长有书生气,然后才问有何指示?他知道一定是为了昨晚上的那一幕戏剧的后续篇。
郭全礼给梁宽平和冯所长都倒上水,才坐下来问道:“老冯,你来了这几个月,对我们浮图镇有啥子读后感?”
冯所长喝口水说:“基本治安情况比山下好管理,但那些没事做的年轻人真是有点乱。”
郭全礼低头沉思一会儿抬起头说:“就是乱不得哟。咱们的日子刚刚好过一点儿,乱不得。精神上尤其不能乱。你看‘封神榜’就应该晓得,商纣灭国首先就是精神乱了套,妲己乱了这个王朝的精神。”
冯所长抿嘴一笑:“这镇长也是读假书的个。老辈子的故事说,当年商纣轻薄了天后女娲娘娘。女娲娘娘一怒之下,派千年九尾狐下界扰乱纣王的精神。哪晓得那九尾狐狸耳背,听成了下界搞乱他的君臣。如此才造成了朝纲废弛,导致灭国嘛。”
郭全礼说这家伙不得了,也是个读书的老师。他说不管是乱君臣还是乱精神,都是乱不得的。如今这些年轻人最喜欢搞的是赌钱这一项,你们派出所一定在这今年底明年初集中搞几火行动,要坚决肃清赌博这个东西。歪风不杀下去,那是比打群架更能惹出大事来的。
梁宽平笑说:“你们镇长、所长都是文化人哟,但最近那郭是非的屋子里一天到晚烟火缭绕,门口的鞭炮响得个地动山摇的,是不是也该制止一下?”
郭全礼说:“你不说那是民俗么?”
梁宽平说:“民俗固然不错。但搞得个神乎其神的就不对嘛。他屋子后面就是山林,一旦闹出山火来也危险哟。”
郭全礼挥挥手说这个事儿不用梁副镇长操心,老百姓信奉的东西不一定都符合科学,但一定有些道理在里头。只要不出大格便由他去吧。倒是肃清赌博这是大事儿,你常务副镇长也要关注此事,特别是对村治安室和派出所的协调工作要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