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是客气的人,说打那就打,余二黑一声令下,众人哄然应允,圣城的女子们都过来帮忙,马上数十堆篝火点起来,将两人围在中间,圈内的草场照得如白昼般。
鱼虫浑身乱抖着站在圈子中间,应该是他动手前的准备动作,看上去就像是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这猴子居然还冲余二黑大咧咧地勾了勾手指头。
脱去了铠甲的余二黑哪儿受得了这刺激,大喝一声,“接招!”握七双拳小山一样的身体奔着鱼虫撞去。
“我不接!”鱼虫闪身躲过,拳风刚猛刮起了他散乱的长发。
余二黑拳势一滞,双臂回扫,逼得鱼虫又飘出数步,余二黑闷哼一声如影随形般庞大的身体追着鱼虫连续发起攻击。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追逐起来。圈外的人看得有趣,怎么都像是谁家的孩子偷了卖肉的一个猪蹄被追着打。只是这谁家的孩子身法实在是诡异,根本看不出来下一步迈向哪儿。
打了半天,追了半天,余二黑心里这个憋气啊,怒哼了一声,稳稳停在了当场,刚要张口呵斥只知道逃的鱼虫,鱼虫却趁着他停下来的空隙,风一般地冲了过来。
余二黑心里一喜,刚要挥拳,却见一只大手已经直奔他的脸面扇来,“好快!”他暗赞一声一躲,心里刚骂上一句,“哪儿比武还带扇嘴巴子的。”一只脚又踢了过来,然后居然凌空地是又一只脚踹来。
“哼!”余二黑抓住了鱼虫的弱点,毕竟人在空中很难着力,自己这一拳瞄准了他的小腹击去必定将那脚滑的小子打倒。余二黑觉得自己心肠很好,居然没用尽全力而且没打他的胸口,可是,这一拳打空了,那小子居然一扭身跑到了自己背后。
待余二黑转过身扎稳脚步,鱼虫几乎脚不沾地地围着他一边转一边乱打起来,那速度快得就像是长了七手八脚一般。
这是什么打法,杂乱无章的却每一招都从匪夷所思的地方击出,余二黑知道对手不可小觑,静下心神,一招一式规规矩矩地使出,防守得密不透风。幸好,鱼虫不肯和他硬磕,每下都是一沾即走,余二黑每次尽力一击也能将鱼虫逼退,慢慢终于稳住了阵脚。
莫烟已经站到了陆采的身边,有些不可思议地说,“灭神的身体里似乎没有多少内力呢。按照灭神山长久以来给人的印象,他这个年纪出山的都是江湖超一流高手了。”
陆采也沉思道,“这三年里,还真没听他说练习过什么内功。”
莫烟皱了皱眉头,“不仅是内功,他似乎也没学过什么正规招式似的,但是每一次出手却诡异得让人看得胆战心惊的。这余二黑虽然练过余家的横练功夫不怕打,只怕挨上几下面子总是会掉不少的。”
陆采挑眉笑了笑,“也许这才最可怕吧,他的身手在是积年累月和野兽的搏斗中练就的,只求最有效地杀伤对方,完全是师法自然,就像他的身法,绝对不逊于任何轻功。”忽地神色一黯,“如果他要杀人的话,恐怕……”
莫烟看了看陆采,轻轻握了握她的小手,“天下已经大乱,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的。他既然来了,就无法离开了。或许,那才是他的归宿,那样才是他的命运。”
“归宿吗?”陆采想到了山间那小小的竹楼,淡淡的炊烟。望着场内鱼虫全神贯注沉醉其中的样子,她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或许有一天,他真的能够百万军中取上将人头吧。
莫烟若有所思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三年之后他不死,世间又多一员猛将。只怕只有他能继承贺武的衣钵了。”
“死?”陆采回过神来深深看了一眼篝火下显得娇艳异常的莫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轻声说道,“鱼虫并没有尽全力,或者说,斗志不强。”
“嗯?”莫烟一愣。
“他的身上没有杀气,我也感觉不到杀机。”说着,陆采似乎觉得自己一颤,是的,他没有流露出那种吞噬天地的杀意,那种让自己心像被抽空的杀意。
莫烟默默点点头,灭神山的弟子确实不该如此平凡。
突然,场中争斗的两人停了下来,确切地说是鱼虫不打了。
他逃出余二黑的攻击范围远远地站住了,摆摆手阻止余二黑追过来。
“大个子,这么打很无趣。”
余二黑一怔,问道,“你想怎样。”
鱼虫又走上前,学着余二黑挥了挥拳头,“你不是喜欢和我硬磕吗,我们就实打实地一人一拳互相打,不过谁也不许躲,看谁先躺下。”
余二黑嘿嘿一笑,也扬了扬比鱼虫大了一号的拳头。“我让你先打。”余二黑深吸一口气,站在当场。
“呵呵,”陆采眼中又有了笑意,莫烟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她。“他那身筋骨就是拿大锤子砸也砸不坏的。”陆采轻巧地解释了一句。
两人正交谈间,余二黑已经摆好了姿势,鱼虫这一次拳头没有带任何花哨,直直地、毫不客气地一拳就击在了余二黑的肚子上,“吼!”的喊声刚停,然后余二黑就那么飞了出去,场外的众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小山一般的身体居然一下子就砸灭了一堆篝火。
“这……”陆采也没想到鱼虫的拳头有这么厉害,毕竟以前只见过他打碎熊的头骨,可一身横练功夫的余二黑要比十头熊加一起还要禁打的。
过了很久,余二黑的侍从们才想起来去看看主人怎么样了。
终于,余二黑爬了起来,在侍从的搀扶下狠喘了一阵,然后推开了侍从们,脚步蹒跚地走到了鱼虫的面前。鱼虫笑呵呵地看着他,“还行,该你了。”
“好强的爆发力!”莫烟赞道,“单凭肉体的潜能就将余二黑击飞,灭神山果然有门道。幸好这么大的灭神山只有灭神这一个传人,不然这天下可真是乱了套了。”
陆采淡淡地笑了笑,“师姐倒是不必担心,只怕这天下啊,没有几个人能禁得住那几个老家伙的折腾还不死的。”
余二黑瞪着大眼睛又猛喘了几口气,浑身的骨骼一顿爆响,然后一声不发地挥出一拳也重重砸到了鱼虫的肚子上,“嘭”的一声后,余二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看着居然纹丝未动的鱼虫,全场女子的惊叫声也只喊出了一半就被挤回了喉咙,除了草原上呼啸而过的夜风和篝火劈啪做响的声音外,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鱼虫咧嘴笑了笑,朝着还在愣神的余二黑又一拳,然后刚刚站稳的余二黑又飞了出去。
这一次,余二黑没有爬起来。
莫烟走过去,看了一眼被侍从们急急搂在怀里但气息很稳定的余二黑,“没关系,余将军是晕过去了,拳上没有内力,内腑没有大碍。一会工夫就能醒来。”
可是回头再看鱼虫时,莫烟却心神大乱。只见鱼虫在那边哈着腰大口地吐起血来,随时就像是要栽倒在地。碍于有外人在,虽然着急,陆采并没有走过去,忙远远地示意莫烟赶紧过去看看。
当莫烟不顾裙摆飞扬飞掠过去时,鱼虫却突然直起腰大喊了一声,“好爽啊!”然后擦擦嘴角残留的血迹头也不回地向草原深处奔去,几个起落就看不到人影了,身形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没有受伤一样。
“怪物吗?”莫烟扭头看了看也呆在当场的陆采。心下突然一凛,“他练的是什么功夫?怎么受伤后似乎身法更快了。”然后示意手下众人不用去追了。
“没事的,想必他的师父就在左近。”莫烟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着陆采。
望着鱼虫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一阵,陆采心神不宁地轻喊了声,“师姐……”却又欲言又止。
莫烟也神色凝重地朝她点点头。
“只怕……”“只怕……”两人几乎同时说了这一句。陆采低下头,莫烟轻轻地拍了拍她有些发抖的肩膀,“所以师姐说,三年。夺天地之造化,只有得天命之人才能侥幸成功吧。”
先伤己再伤人,这是传说中灭神山的一种功夫。伤己是为了引发自己身体的潜能,可以瞬间将自己的功力提高数倍,而不像是其他门派相等功效的功夫,灭神山的这种功夫伤人之后却能自愈,这才是这种功夫的神奇之处。
但是这种功夫有个很大的弱点,就是所谓自愈也只是暂时表面压制而已,毕竟人体是有承受极限的,受伤过多的话,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丧命。
练这种功夫的人据说出手之后没有活过三年的,而之所以有人选择练这种功夫,那一定是身负血海深仇或者说有无法完成的任务在身。
“他不该受伤的……先伤己,再伤人……”陆采轻轻地嘀咕着。
莫烟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她心里明白,鱼虫练的不会是这种不入流的功夫,只怕是圣城的长老们所说的,灭神山在并没有放弃,终于还是让这个徒弟走上了他师兄们的老路。
灭神即天命。
不过她的心里却有着疑惑,这鱼虫的内力实在是差劲得很,莫非……但愿自己和长老们都猜错了吧。她真的不希望几年后再也见不到那清澈的眼神,感觉不到那温和的气息。
“置之死地而后生……”陆采有嘀咕了一句,说得莫烟心神一颤,这丫头莫非也猜到了?是的,在马车中时,这丫头听明白了自己关于心性的那句话。
莫烟背过身去,没有再望向陆采,因为她感觉到了陆采眼中有盈盈的光闪动。
灭神山每隔二三十年就会有强人现身天下,几乎可以说是横扫天下,可是不管如何光芒四射却都是昙花一现,不出三年毕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据圣城的长老们说,这都是练了灭神功的结果。若非心性坚强之人,必定无法抵抗这功夫的反噬,那些灭神山的传人都是没能过得这一关,神形俱灭了。
练成则灭神,灭神必忘情,而如能有此等心性,自然是夺天地之造化了。
陆采的身影是那样的落寞纤弱,有情则死,忘情的话,只怕……
“不对!”陆采忽然脱口而出,莫烟疑惑地望着她,陆采却摇摇头,“师姐,早点歇息吧。”
“当他在下山前说这辈子不娶妻子的时候,那几个老头子可是一脸的绝望之色的,只怕师父讲的灭神必忘情什么的都是道听途说吧。”陆采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忽地又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还真看上了那个傻小子不成,想着想着,她使劲地摇摇头,又让身旁的莫烟莫名其妙了一次。
奔出了无数里,鱼虫一屁股坐在地上,默运师父们教给他的那套唯一的心法,开始自行练功恢复。
第一缕朝阳刺在了他的眼上,他“噗通“一声仰头倒在了草原上,不一会手脚微微动了动,然后慢慢地长长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啊!”鱼虫蹦起来,扯着嗓门大喊了一声。积累了一夜的浊气一下子散发了出去,扭了扭了身体,习惯性地噙噙鼻子,辨了一下方位,起身就跑了。
他的身影消失之后,一个胖胖的老头子一步三晃却又迅速无比地走了过来。六识一探,满意地摇了摇了硕大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几丈范围内没有活着的生物了,臭小子又进步了。”
正在满意的时候,老头却突然朝着大草原一瞪眼,“这富贵城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居然敢对臭小子施用媚术。”不过生了会闷气,老头子自己又乐了,“这对女人的yu望引发的杀意还实在够劲,在山上可是没这么快的进境的。嗯,回去商量一下,干脆把这小丫头抓上山得了。”
“什么人!”值哨的斥候高喝了一声,却觉得肩膀一沉,扭头一看,居然是两拳打晕了将军的那小子。
“你……你……”
“我怎么了”鱼虫朝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哦,衣服脏了是吧,没办法,我就这一件还是师父的呢。”
“你……”
“我什么”鱼虫又打量了自己一遍。
“你……你还活着!”斥候终于喊出了自己要说的话。
“哈哈”鱼虫大笑着,突然又压低了声音,“我……我还活着!”“哈哈”远处的营地被他最后的大笑惊动了,数十人已经窜上马背朝这边冲了过来。圣城的子弟也从夜宿的车中急急奔出,严阵以待。
已经成冲锋势态的飞羽骑看着这个打晕了将军的人,虽然隐隐有敌意,眼神中却也流露出钦佩之情。余二黑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帐篷,瞪着鱼虫看了一会,然后说,“我输了,我给你抓熊去。”
鱼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不要了,换个条件,你给我一身衣服吧。”余二黑怔了怔,看了看鱼虫血迹斑斑的长衫哈哈笑起来,“来人,”一指身边的侍从,“去,把你的干净衣服拿一身来。”
鱼虫摇摇头,“不,我要你的,那是我吐血才赢来的。”
余二黑无语了,挥挥手让手下照办。
衣服有些大,鱼虫满不在乎地挽的挽,掖的掖,走路倒也不碍事。走到圣城营地那边,莫烟下了车笑吟吟地看着他,众女也是一脸的景仰之色。
“哼!把衣服脱下来!”车内陆采冷冷地说,鱼虫倒也不犹豫,眨眼间就把上衣脱了,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虽然世风并不保守,可是一个大男人一下子半裸了,而且是一身数不清伤痕的男子,惊得众女都捂嘴叫起来。
“裤子呢?用脱吗?”鱼虫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让所有人闭嘴的话。
“你去死吧!”陆采觉得要疯了,在山上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鱼虫单纯得应该去死呢。
众女也被这一声娇喝拉回了心神,看着作势要脱裤子的鱼虫,又呀呀地继续用极小的声音地惊叫起来,却也没人背过身去都等着看热闹。
“你去洗漱一下吧。”莫烟冲着鱼虫笑了笑抢过他手里的衣服上了马车,转身前又瞄了一眼鱼虫匀称挺拔的身材,又是娇媚地一笑。看得鱼虫居然心中一荡,“笑得好美啊”。
“师妹的手艺真好。”莫烟看着陆采熟练地剪裁缝制着鱼虫脱下来的长袍,赞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这一次谁会这么有福气呢。”陆采手一顿,没有理会,一会功夫,一件长袍就修改完成了。唤过一个使女,让她给鱼虫送去。
用过早饭,两队人马相隔数里一前一后地开拔了。陆采也不好再让鱼虫同车,鱼虫也再不肯坐车,要了一匹马,晃晃悠悠地骑了上去,跟在陆采的马车旁。
“鱼虫,你到底会不会骑马?”看着车外鱼虫笨拙的样子,陆采撇着嘴问道。
“当然会了,草原上野马我没少骑,只不过不习惯这个马鞍子,骑上去太稳当了。”鱼虫在马上晃晃地答道。
车内陆采和莫烟对视了一眼,都摇摇头,“怪物!”两人从对方的眼中都读出了这个词。
车里车外的三个人说着话,莫烟趁着这个机会教给了鱼虫不少应对红尘中人的各种必须的礼节和规矩。
“那姐姐干嘛让我脱衣服呢。不是说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的吗?”鱼虫倒也是举一反三。陆采挥手扬开窗帘,车内能抓到手的东西都冲鱼虫扔了过去。
一看大事不好,鱼虫猛地夹停了坐下马,掉转马头就朝后面跑,扔下了一句,“姐姐,你改过的衣服怎么也香香的,别人不会说我是娘娘腔吧。”
陆采叹了口气,然后瞪着笑得弯了腰的莫烟,“娘娘腔这话是刚才你教的。”“嗯,嗯,”莫烟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衣服不是我缝的。我可没妹妹那天生勾人的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