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2年4月13日于伦敦
亲爱的儿子:
我刚收到你于上月19日在N.S.寄来的信,其中你谈到当前国王与议会之间的争端。胡托顿爵士不久会到巴黎来,我会请他将你写的东西带回来。
上次我托西班牙大使带给你的包裹中,遗漏了一些东西,这次一并托他带给你。议会的陈述很好,议员们非常尊敬地告知国王,他们在某些情况下不能遵照国王的意志行事,尽管他们觉得反对国王是一种罪恶。
伏尔泰从柏林寄来了他的一本书,这本书寄得太是时候了,博隆布鲁克爵士刚刚教过我如何读这本书。伏尔泰先生则告诉我历史该怎么写。我隐隐感觉到,对于伏尔泰写的这本书,他将面临的批判者的数量将一点也不会比这本书的读者少。就像每一个男人都会去从事他最爱的事一样,伏尔泰肯定会受到批评的,因为他暴露了偏见,而实际上,偏见就像我们的妻子们一样如影相随。理性才是贤妻,我们经常听却很少真正在意。伏尔泰的书是一部人类领悟的历史,一个有才能的人写出了许多杰出人物。愚笨的人读不懂也不会喜欢这本书。
没有趣味的人只想读读那些无味的细枝末节,而这一切在其他历史书中比比皆是。而伏尔泰只能告诉我,我想了解的东西仅此而已。他的思想是简洁的、公正的,令读者受启发的。与我所见的其他历史学家不同,他没有宗教、哲学、政治、民族偏见,却能把所有这些结合得天衣无缝,这一点你必须有所认识。很明显,他通常尽可能做到言简意赅。伏尔泰的书比其他许许多多的书更能让我了解路易十四时代。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是他向我传达了这种思想,是他的虚荣心而不是他的知识使得他去鼓舞所有的人,去介绍他祖国的科学和艺术。他在法国启蒙了人的思想,并使之完美化。他的年龄与奥古斯都时期的作家相仿,但在许多成就上却超过了他们。这部书是伟大的,一气呵成的,但也必须在那没有实权的开明派国王的鼓励、赞许和奖赏下完成。更令人惊诧的是,他在兴头上的时候戛然而止,这等于说:“你就应该走这么远,别再往前走一步了。“因为作为一个宗教迷信者权势的膜拜者,自由合理的思想是进不了他的脑子的。过去任何时代的天才们也没有怀疑过国王的神圣权力或教皇的坚不可摧。诗人、雄辩家、哲学家,把加在他们身上的桎梏视为珍宝,而对与身俱来的权力视若无睹,所以在这些伟大的人中盲目狂热的信仰战胜了理性,理性变得悄无生息,处处被动。而现在这两者在法国似乎倒过来了。理性也开了花朵,妄想与杜撰枯萎了,衰败了。
我会寄给你一部胡托顿爵士写的关于这段历史的书,我想很可能在巴黎没得出版、发售。希望你认真地多读几遍,尤其是第二卷。书里面有许多简短但易懂有趣的故事,人人都在谈论这本书,尽管只有其中少部分人真正能读懂。这本书也有两个幼稚可笑之处,我真希望没有这两个缺点就好了。一处是此书完全违背了约定俗成的法语法,另一处是此书除了每一段落开头之外,从头至尾没有使用一个大写字母。
看到小写的罗马、巴黎、法国等极不入眼,我认为没有半点理由舍弃长期使用的惯用法而这么做。就此缺点而言,胡托顿就比不上伏尔泰了,我可以毫不脸红地说,我钦佩他、喜欢他,他是个在诗和散文上都颇有建树的作家。
几天前收到一封博卡杰先生的信,信中说,你做得非常好,但是请记住要有宏伟成就,首先必须学着从小事做好。(博的知识和卓有成效的办事能力要通过令人喜爱的言谈举止去获得。马尔布朗的最后一位公爵就是在军队代表和他的代表都失败了之后,以他的言谈举止成功地使普鲁士国王保存了他的军队。马尔布朗公爵并没有其他灵丹妙药,而只是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令国王无法拒绝的方式。伏尔泰在许许多多同类的成就中对马尔布朗作过评价,假如一个人不能以他的言谈举止讨人喜欢的话,在许多时候反而会使他的卓越才能变成令人厌恶的东西。仔细想一想你所处的环境你就会发现,在所有的艺术中,取悦他人的艺术才是你最需要去学习和获得的。从你自己的日常经验判断一下是不是取悦他人的功效很大,你和其他人一样肯定都感觉到了,讨人喜欢对男人来说比知识重要,对于女人来说比美貌重要。
我一直盼望着能看到布莱辛顿夫妇,因为他们不久前刚刚见过你。我总是希望从那些刚遇到过你的人那里,获得有关你的近况。并不是说我依赖于他们对你的评价,实际上我不相信布莱辛顿夫妇对我最关心的事物的判断力。他们以所谓的爱毁了他们的儿子,使他误以为世界是为他度身定做的,而不是说他只是生来为这个世界服务的。如果他不去国外呆一段时间,不到一家大公司去锻炼一下,他不会从别人那里感觉到像他父母一样的关爱和亲切。他要到奄奄一息时才能明白如何去生活。你可能发现我从来不会用如此刻薄的话语批评你。因为我从来没有愚蠢地像妇人般地溺爱你。我不是仅仅用温和的爱来保护你,而是千方百计地培养你值得人去接受。感谢上帝,你确实是这样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只在一篇文章中发现你偏离了我的期望,我想你也已意识到了。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像我爱你那样地喜欢你。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