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待封从神秀手中取回翼火灵蛇诀,再次印证天龙八部推断无误,那么本部功法对应的该是第八部封印,加上第二部九天升龙诀、第五部阴阳修罗诀、第六部金翅大鹏诀,那提遗留的八部功法,只剩第一、三、四、七等四部功法尚无着落。至此,论典功法已经集齐一半,这是麟德元年四月间的事情。
当晚,郭待封辞别神秀和尚,原路潜回歇宿的僧房,收好功法和论典。连日来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郭待封躺在床上,寻思如何跟弘忍和尚辞行,找个安全的地方尽快炼化第八封印,这时瞌睡上来,不觉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郭待封被敲门声叫醒,惠明来送斋饭。郭待封心情大好,一边用斋一边与惠明闲聊。正说话间,有小沙弥相请,说是住持和尚正在方丈室等候。郭待封三口两口用毕斋饭,随小沙弥出门。
到了方丈室,弘忍正中端坐,神秀陪在下首,相互见礼已毕,弘忍便道,“昨日施主与神秀比武,贫僧看出些门道,故而请来一叙,得便也好将蕲州武林人物情形告知。”
神秀起身,道,“徒弟今日该着当值,这便下田去了,师父与郭施主慢慢谈吧。”
弘忍也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神秀向郭待封道声“失陪”便退了出去。
方丈室中剩了弘忍和郭待封两人,郭待封接着弘忍的话,道,“令高足神秀和尚修为高深,郭某甘拜下风,还望大和尚有以教我。”
弘忍淡淡地道,“施主修习的功法得自那提,前日里又得眇目神尼传功,无一不是化液境的绝世武学,之所以败给了神秀,只是因为修行时日尚短罢了。施主心智远胜神秀,用不了多久自可超过神秀,贫僧没什么可以指教的。”
这就是弘忍看出的门道?郭待封心中抓狂不已,转念想起夜里与神秀所谈,寻思把戏做足,当即道,“大和尚谬赞了。那就请讲讲蕲州武林人物。”
弘忍面露笑容,表情有些诡异,道,“郭施主年纪轻轻,好深的定力。”
听起来尽是些没头没脑的话,仔细品味又似乎有深意存焉,郭待封暗道果然是会无好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镇定言道,“大和尚此话怎讲?”
弘忍略显不耐,道,“施主既已拿到论典与功法,就不必再在贫僧面前做戏了。”
弘忍的语气神请绝不像是无的放矢,可是,他怎么会知道?郭待封心中惊惧交加,瞬间转过十数个念头和可能,却无一个可以自圆其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弘忍根本不理会郭待封作何反应,自顾自地又道,“论典与功法俱在神秀手中,贫僧心中有数,只是未曾点破罢了。神秀应当跟施主说过,那提为何选他作托付之人吧?”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郭待封还能说什么呢,也曾想过是神秀向弘忍说出了真相?可是这完全不合情理。
方丈室中的气氛异常诡异,郭待封面沉似水,星目流转飞速思索,弘忍和尚自说自话,却是句句惊心动魄。
就听弘忍又道,“施主不用多想,神秀什么也没有和贫僧说起。不过,神秀所说并不完整,这其中另有隐情。”
郭待封心头一阵狂跳,看来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此刻,郭待封能做的,只是静静地听弘忍说出内情。
果然,弘忍从头道了起来,“那提第一次来冯墓山,告知贫僧大乘小乘之争始末根由。第二次来时他已身负重伤,要将《论事》寄存敝寺,贫僧虑及山门内千余僧众的性命,权衡再三还是难以遵命。”
郭待封插话道,“神秀亦是如此说法。”
“神秀只知其一。”弘忍话锋一转,语气已是凌厉,道,“贫僧身为佛门弟子,既然知晓当世佛法有真伪之分别,岂能袖手旁观。苦苦思索后,竟然叫贫僧想出了一个两全之策。那提第二次前来本是极为隐秘之事,贫僧故意将消息放出,又当着众人断然拒绝了那提。私底下贫僧已与那提商定,将功法和论典托付神秀,以收瞒天过海之效。”
“为什么选定神秀和尚呢?”
“神秀虽是贫僧门下首座弟子,佛法造诣只有他最是接近贫僧的真传,但是,神秀四十余岁时方才皈依佛门,追随贫僧不过十数年而已。”
弘忍口吻似乎对神秀颇有忌惮,郭待封不解,问道,“这是从何说起,难道非要自幼出家,才算虔诚可信?”
弘忍冷笑一声,道,“神秀拜入佛门之前,乃是道门中人。”
想不到神秀竟曾经做过道士,郭待封闻言大吃一惊,马上想到辅神通、孙思邈等人,立刻明白了弘忍心存顾虑的原因,略一沉吟,问道,“就算如此,也不能就断言神秀不可信。”
弘忍鼻孔里哼了一声,道,“神秀身在佛门,依然与道门藕断丝连,不清不楚。”
郭待封若有所思,道,“既然信他不过,为何还要将论典和功法托付于他?”
弘忍道,“若是神秀一心向佛,自然会不辱使命。若是神秀外佛内道,自然会不辱使命。故此,贫僧与那提才选定了神秀。”
郭待封瞬间明白了,当时义净劝他放心跟孙思邈等人前往冲虚观时,也是这个逻辑。
弘忍继续道,“不过,当日那提并未说过论典会与功法一道寄存,日前贫僧听得江湖传言,这才知道还有此事。提的任何安排都绝不会是随随便便做出,贫僧断定,功法应该就是寻得论典的钥匙。
贫僧借故指点施主武功,叫神秀与你比武切磋,正是为了试探一番,果然神秀赠了施主飞刀,故而贫僧断定施主已经得到那提的遗物。”
这才是真正的真相。
突然之间,神秀的面目陌生起来,那提和弘忍心思城府同样深沉的叫人害怕,郭待封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在这些狠辣老练的老江湖面前,他还是太嫩了。
一种无力感笼罩了郭待封的世界,费了好一会儿工夫他才平复住心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略作思量,还是问道,“大和尚为何要和在下说起这些?”
弘忍深深看了郭待封一眼,道,“施主要想贫僧保证,今日你我对话,切不可向神秀提起分毫。”
郭待封还能说什么呢,当下点头应允,弘忍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道,“贫僧愿得佛法真意,但是,此事包含的力量可谓惊天动地,若是处理不当,内讧一起,中土佛门数百年经营下的基业,恐怕将一扫而空,若是再被道门那帮牛鼻子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贫僧希望施主明白,即使大乘佛法果然出自后人妄造,亦不可变将大乘佛徒当做十恶不赦,大开杀戒,唯一正确的做法,只能是以真相与教义将他们慢慢度化,拉回佛门正规即是。所以,请施主答应贫僧,《论事》集齐之后,只可在佛门内部公开,妥善解决之道,切不可自相残杀,更不可交予道门。”
弘忍的担心与义净一模一样,郭待封曾和无尽藏说起过不管大乘小乘争斗结果,其实他心性本极善良,从心底里来说,也不希望因为《论事》给佛门招致血雨腥风,当即毫不迟疑地道,“大和尚慈悲为怀,在下亦同此心,但请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