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待封心头一震,寻思再问弘忍和尚武功为何,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念一想,自己浪迹江湖也有数年,知名的武林人士多少总有耳闻,照刘志略所说,弘忍和尚既是一方宗师,为何从未曾听说过。
心中起了疑问,口中便道,“鲁某虽说是初出茅庐,练武之余也多曾听得师门前辈讲论天下武林宗派,却是不曾听闻这位弘忍和尚呢。”
“这其中有个缘故。”刘志略似乎早料到郭待封会有此一问,解释道,“弘忍和尚已有数十年未曾出手,座下弟子只传其佛法,不授其武功,所谓‘弘忍’二字,弘便是弘扬佛法,忍便是戒除武功。故而,江湖中多以为弘忍和尚只是学问僧,知晓其为武林前辈高手的反而少之又少。”
竟有这样的事情,郭待封终于明白个中原因,接着话头正好发问,便道,“刘庄主适才说这位弘忍和尚乃是一方宗师,却不知他修习何种绝学?”
刘志略道,“这个刘某也不清楚,弘忍和尚成名极早,后来突然归隐,不问江湖中事,刘某也是从家姑母处听得一鳞半爪。”
郭待封不免有些失落,刘志略提供的这些信息无法判断,弘忍和尚是否有可能是那提和尚托付之人,欲要再问一些其他情况,又担心刘志略生疑,只好强自忍住。
刘志略看郭待封意犹未尽,只当他少年人好奇心重,便笑道,“世间奇奇怪怪的事和人本就多不胜数,真要想知道弘忍和尚的绝学,等明日家姑母来到庄上时,鲁公子自去问问便是。”
“多谢。”郭待封拱一拱手,道,“江湖中奇人异士深藏不露,在下行走江湖增广见闻,想着多结识些世外高人方才不虚走这一遭。”
话音才落,庄中已有雄鸡唱晓之声传来,刘、郭二人一望天色,东方已露鱼肚白,马上就要天明了,两人相视大笑,刘志略便道,“不觉和鲁公子做了竟夜长谈,刘某一时兴起,耽误了鲁公子休息,罪过罪过。”
郭待封道,“刘庄主客气了,鲁某也是相见恨晚。”
刘志略又道,“惠能贤弟早课的时辰已到,刘某向来是与他一起,鲁公子就请回房休息,刘某失陪了。”
郭待封心中一动,笑道,“惠能师父修行勤奋,有伤在身还不肯虚度一日,在下便随刘庄主一道去看看伤势恢复的如何。”
“那就有劳鲁公子了,这边请。”刘志略施礼谢过,带着郭待封去找惠能。
两人边走边聊,刘志略讲说惠能记忆力惊人,听人诵念一遍佛经,即可默记于心,了悟其中真意。默诵佛经便是他的早课,伤势倒也不会碍事。刘志略平素与惠能一道早课,也是为了方便随时请教。
地方不远,说话便到,惠能已经洗漱完毕,有伤不能盘膝,正叉腿坐在床上。抬眼看见刘志略和郭待封并肩进来,就是一愣。
刘志略道,“为兄昨夜与鲁公子终夜长谈,不觉天色大亮,鲁公子记挂你的伤势,顾不上休息,特意要来检查一下。”
惠能忙合掌相谢,郭待封看了伤势,确实无碍,便要告辞。
惠能道,“鲁公子不急,小坐片刻,用过早餐再回房休息不迟。”
原来,惠能另有心思。郭待封对佛法见解精到,虽然他一味托辞说是误打误撞,惠能却是不肯相信,他虔诚向佛,与义净极为相像,平素一直苦于不得名师指点,哪里肯放过向“高人”请教的机会,找个借口是想留下郭待封。
郭待封不曾料得惠能的心思,便笑道,“只是怕打扰了两位的功课。”
刘志略道,“也就半个时辰光景,鲁公子但坐无妨。”
惠能则是郑重道,“若有指教之处,惠能不胜荣幸之至。”
郭待封连忙摆手道,“不敢。”
彼此不再客套。惠能手握数珠,闭上眼睛,双唇一张一翕,似是默诵经文。刘志略坐在桌旁,案几上放着一部《涅槃经》,刘志略信手拿起一册,翻开来读。
遇到不解之处,刘志略便会打断惠能,请教经文意解,惠能随口便答,一无停滞,刘志略点头不已,两人偶尔会看上郭待封一眼。
郭待封此时此刻却是如坐针毡。适才惠能说话时,郭待封已然醒悟过来,感情惠能把自己当做了精通佛法的高僧,不禁暗暗叫苦,万一惠能或是刘志略要是提问,郭待封拒绝又不能,回答则不会,岂不是万分尴尬。
这边郭待封一颗心七上八下,那边刘志略和惠能你来我往,一个人讲“真空”,一个人说“妙有”,早课做的不亦乐乎。郭待封对《涅槃经》毫无概念,好在他心性沉静,听懂听不懂面上总是毫无表情,刘志略和惠能反倒愈发觉得他高深莫测。
还好刘志略和惠能从始至终不曾向郭待封发问,眼看半个时辰就要到了,郭待封逐渐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高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是个女声。
就见惠能睁开了双眼,不再诵经,刘志略面上似乎一愣,立刻站起身来。屋门被推开,郭待封看时,进来了两个出家人,为首的是一个面色红润的老年尼姑,一身缁衣,脖颈挂一串暗红色佛珠,头戴毗卢帽,背上插着一把宝剑,双眼塌陷,竟然是个瞎子。身后跟着一名妙龄女尼,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个传信的小尼姑。
刘志略抢上前去,拜倒在地,道,“姑母在上,小侄有礼了。”
原来是无尽藏到了,郭待封便也站了起来。
惠能道,“姑母,惠能脚上有伤,不能参拜,还请恕罪。”
无尽藏虚抬一抬手,叫刘志略起来,径直走进房中坐下,小尼姑侍立身后。
待无尽藏坐定,惠能又道,“姑母传信说是明日才到,不成想来的这么急。”
无尽藏并不理会二人,右边一只眼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球看着郭待封。原来,无尽藏并非全瞎,只是瞎了一只左眼而已。
刘志略见状,忙道,“姑母,这位是鲁嘉公子,昨日山中救了惠能贤弟一命。”说着,刘志略把前因后果又详细说了一遍,老尼姑微微点了点头。
惠能插话道,“鲁公子对佛法亦是精通,见解不俗,一语便解开了弟子多年的困惑,端的是年少有为。”
无尽藏“哦”了一声,看着郭待封的一只眼睛突然精芒暴涨,瞬间又光彩全无。
注视之下,郭待封感觉心神受到一股无尽的威压,仿佛整个人瞬息便被看穿,周身寒冷彻骨,一股不祥的感觉潮水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