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再说郭待封。
断肠人劈空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力道却是凌厉刚猛,劲风袭至,郭待封丝毫没有反应时间,身体不由自主腾空翻滚,倒飞了出去。
待得掌风力道已老,郭待封这才勉强立定脚跟,人已经站在了院中。断肠人蓦然出手,化液境威力无可抵挡,郭待封毫发无伤,心下却是惊骇已极。断肠人出手只是一招,竟能做到刚柔并济,先有一股柔和力道将郭待封包裹起来,不使受伤,随即刚猛霸道之力猛地抛出,断肠人对力量的控制奇正相生,随心所欲,修为已臻化境。
饶是郭待封心性沉稳,远超常人,此时也是面色大变,抬眼看时,知客僧已经疾步来到面前,冷冷的道,“施主,贫僧这就送你出寺。”
郭待封心思飞快,断肠人只是借以警告,并无杀伐之意,否则他哪还能有命在。既然如此,坚持下去亦是徒劳无益,万一真将断肠人惹恼,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郭待封咬牙道声“告辞”,袍袖一甩,扭头便走,知客僧紧紧跟着,一直送出寺门,这才回去复命。
出得山门,行不数里,郭待封忍不住停下脚步,回首望去,山巅南楼寺高耸入云,朱门已是紧闭。郭待封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转身下山。
断肠人身份神秘莫测,行事诡异无常,郭待封心中疑点重重,却是千头万绪,百思不得其解。
可以肯定的是,断肠人不但知晓佛门大乘、小乘两派千年内斗的实情,而且还知道那提所留功法与《论事》一书的存在。更加可怕的是,断肠人显然知道郭待封领受了那提的遗命,要将《论事》搜集完整,公布天下,断肠人甚至还知道冯子猷就是那提所托付的众人之一。
既然如此,断肠人绝对清楚,《论事》一书出世将会爆发出怎样的恐怖能量。
断肠人卷入如此之深,难道真的不清楚那提所留功法和《论事》藏于何处么?此刻,郭待封心中突然升腾起了一丝悔意,他想起卢迦逸多曾经说过,世上能找到《论事》的,只有他郭待封一人。
郭待封冷静下来,仔细回味每一个细节。
那提和尚设下的局中,《论事》才是根本,不论哪路势力,一心争抢的都是这部惊天论典。断肠人在来家庄出言提醒郭待封,在长安指示义净寻道林求证佛法真伪,种种迹象表明,断肠人的目标同样指向《论事》。
所以,断肠人绝对不可能知道那提的藏书地点与人物,否则以他的修为,大可以直接登门夺取《论事》,何必等郭待封去找。
可是,断肠人为何又断定冯子猷手中藏有一部分《论事》呢?只有一个可能,断肠人认得冯子猷的武功得自那提和尚。这就解释得通了,断肠人一定并不知晓道林处藏有一部分《论事》,之所以指引义净只是因为道林的身份罢了。
郭待封把脑海中的线索逐条梳理了一遍,也仅仅理出一个模糊的头绪。现在,郭待封最大的困惑在于,断肠人既然要借郭待封之手寻得《论事》,却为何要将郭待封的行踪透露给圆测。
这一举动实在太过反常,郭待封无论如何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郭待封的行踪并非断肠人泄露出去。可是,除了他又会有谁呢?
郭待封想不明白。
同样,断肠人召集这次南楼寺之会亦是疑点丛丛,九尾天狐王夫人、狼山八骑贺逻鹘都不是寻常江湖人物,吐蕃的论钦陵虽然不知其真实身份,但绝非寻常之辈,以他与文成公主的关系、贴身侍卫即是凝气境巅峰修为判断,此人定是吐蕃贵族且手握实权。
断肠人将吐蕃贵族、突厥王子、曾经的大唐外戚召集到南楼寺集会,到底要商量什么事情?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郭待封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绝不仅仅是找到《论事》这么简单。郭待封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论事》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阴谋中的一环而已,这个阴谋隐藏的极深,还不是郭待封所能够触及到的。
这个结论把郭待封吓的不轻。
可是,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郭待封身中八部封印,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就算知道自己不过是遮天阴谋中一枚可怜的棋子,他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想明白这一层,郭待封面色更加阴沉,脚步不觉快了许多。
再次经过祖孙两人经营的茶亭时,天色已是大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幸月色皎洁,银辉洒满山道,正好赶路。
一个时辰之后,郭待封下到了山脚下,此时夜已深沉,左近不见人烟。郭待封略想了一想,记得日间上山之时前方道边不远处,有两间破旧的茅草房,似是无人居住,郭待封想着去那里过夜。
又行了大约十余里路,远远的看见了茅草房,隐约中有灯火闪烁,郭待封暗忖,难道有人不成。郭待封放慢脚步,轻手轻脚靠了过去,透过破旧的窗户往里看,地上生着一堆柴火,一老一少两人围坐火边,似乎在烤馒头,一阵阵焦脆面香传来。郭待封腹中饥饿,不觉咽了一口口水,仔细看时,就见两人都光头无发,头顶戒疤赫然,竟是两个和尚。
这时,两个和尚似乎也发觉屋外有人,一起转过头来。郭待封一看之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义净和道林。
郭待封推门进去,笑道,“师伯,义净大和尚,不想竟在此处相见。”
义净、道林同样出乎预料,异口同声道,“真有这般凑巧的事。”
三人哈哈大笑,彼此见礼已毕,义净忙招呼郭待封坐下。郭待封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刚刚烤好的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义净、道林两人看郭待封饥饿,也不急着说话,又给他烤上几块馒头。郭待封边吃边道,“师伯与义净大和尚不在妙高山潜心礼佛,探讨佛法,怎么到罗浮山来了?”
道林没有回答郭待封,反问道,“掐指算来,郭师侄来到广州也有几日了,不知道可曾寻访到那提师弟的消息。”
郭待封咽下一块馒头,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说着,郭待封便将离开桂州后的这一番奇遇大致讲了一遍。
义净听郭待封讲完,一脸沉思之色,却是未发一言。道林道,“竟有这等咄咄怪事。断肠人行事古怪,当不可以常理度之,既然一时想不清楚,不妨暂且放放。”道林停顿了一下,看看义净,又道,“师伯此次与义净和尚出山,正是为寻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