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郭待封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那人竟似浑然不觉,踅过一条街后,慢慢走进了一间门脸平平的客栈。郭待封便在街角立住,随意看着几个摊贩摆出的小玩意儿,等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不见那人出来,郭待封断定那人就住在这里,想了想便也走了进去,跟店家要了一间客房,吩咐把晚餐送到房中,便闭上了门打坐起来。
城隍庙前暗中资助小姑娘银两之人,正是城门口茶水摊子上遇到过的褐衣汉子。
郭待封过去的时候,一眼就发现褐衣汉子也在人群中静静站着。没多久长史府的车队便过来了,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马车上的妇人和唤作三郎的年轻人身上,郭待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厢冷眼旁观那一对干母子嚣张行事,一边厢人群之中种种变化却也不曾逃脱他的感知,混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的褐衣汉子竟然不见了踪迹。当时郭待封并未多想,待到长史府车马和少年先后离开,褐衣汉子却又重新出现在了人群之中,而且暗中扔了一块银子给小姑娘。
郭待封心中突然一动,脑海中蓦地回想起城门口时,褐衣汉子望着长史府车队离开的方向,眼中一闪即逝的厉色。
此人与相州长史府莫非有什么瓜葛不成,褐衣汉子人群中这一躲一现,显然是担心对方认出他来。
长史夫人放浪**年轻人三郎嚣张跋扈,郭待封知道此二人绝非善类,当时心中不觉动了杀机,转念一想就算两人作威作福却也罪不至死,自己此行尚有重大使命,切不可打草惊蛇因小失大。
褐衣汉子助人不留名,侠义之风颇得郭待封赞许,只是举止令人生疑,若是此人到相州乃是冲着长史府而来,郭待封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这才跟了上去。
正在思索之间,店小二敲门进来,桌上摆好酒菜就要退出时,郭待封叫住店小二,赏了块散碎银子,自顾自落座一边吃一边问话,“小二哥,你们相州老百姓好福气,有个爱民如子的长史。”
店小二手里拿着银子欢天喜地,闻言笑道,“客官远道而来,怕不是要在相州安家立业么,怎地关心起了长史相公的官声?”
郭待封面无表情,伸出筷子夹了口菜送到嘴里,出了会儿神,漫不经心地道,“白天城隍庙有个小姑娘卖身葬母,围观的人不少却没谁伸出援手,可巧长史府的夫人和义子路过当即出手相救,鲁某也算是走过一些地方的人,难得有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官,调教出这样良善为心的家人。”
店小二看了看手里的银子,走近桌来,低声道,“客官没有听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话么?天底下有几个好官能轮得上相州。要说别处官员搜刮地皮好歹有个尽头,相州这位长史相公竟是收下五百义子,个个如狼似虎,或许作孽多了自己也怕得着报应,偶尔假惺惺漏出几分慈悲模样,客官也不必当真。”
郭待封也不免吃了一惊,又道,“五百义子?”
店小二撇了撇嘴,道,“长史相公的义子足足有五百个,不知道客官今天遇到的这位又是哪一个。”
郭待封想了一想,道,“也算是天下奇闻了。鲁某见到的这位义子,跟着一位美**人出行,听起来似乎是唤做三郎的。”
店小二冷冷一笑,越发的低声道,“一猜就是。全相州城的人都知道,长史相公五百义子,就数这一个李三郎最为得宠,此人原是府中的一名歌儿,靠着嗓音曼妙,歌声清越,又加上模样俊俏,所以最是得宠。长史相公喜欢不消说了,就连夫人也是爱的不得了,倒比那亲生的母子还要亲上十分。”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店小二不住的挤眉弄眼。
郭待封心下了然,嘴上却道,“看着倒是不像。”
店小二又道,“那是客官没见到李三郎当街殴杀人命的时候,小的多一句嘴,客官远路在外,若要遇着李三郎或者长史府的人,千万记得忍让为上。”
房间里又留下了郭待封一个人,他的心中已然有数,刚刚熄灭的杀机重又燃烧起来,既然遇到了那就为一方百姓除了这个祸害,不过李三郎既然如此得宠,真要是将他杀了,相州长史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第一个怀疑的便会是外地来到相州的生面孔。
也罢,且再叫这对狗男女多活上几天,待得藏于相州的功法论典有了眉目,临行之时潜入长史府结果了这对祸害不晚。
郭待封心中打定主意时,夜已深沉,忽然耳中听闻细微的门户开合之声,然后便是衣袂破空的轻微声响,郭待封精神一振,心念起处已将神识扩散开来,客栈中只有褐衣汉子是个练家子,郭待封隐隐约约感觉到今晚要发生些什么事情。
郭待封反锁好房门,从窗户悄无声息跃出,不用看亦能感知左近无人,弓身一纵轻轻上了屋顶,举目四望,西南方向一道人影疾驰,身后背负一柄朴刀,夜色中隐隐有寒光闪烁。那边正是相州长史府的方向。
郭待封毫不迟疑,提纵跳跃之下,当即便一路跟了下去。
相州城并不算大,不消一刻钟的功夫,郭待封跟着褐衣汉子来在相州长史府外,褐衣汉子四下里略一张望,并没有发现郭待封,当即翻身越过院墙,进入了长史府。
郭待封眉梢一挑,换了一个位置翻墙进去,散开神识重新锁定了褐衣汉子的行进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长史府前后三进院落,褐衣汉子和郭待封进来的地方正是后院小花园,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巡逻的兵卒和家仆,不多时绕到了前院。褐衣汉子出手干净利落,劫下一名落单的兵丁低声问了几句话,手起掌落,兵丁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褐衣汉子藏好那个兵丁,脚步快了许多,径直转到前院侧后一间房外,照着窗户扬手打出一道银光,褐衣汉子早又纵身跃上了屋顶,冲出长史府消失在夜幕之中。
躲在暗处的郭待封正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就见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形闪了出来,同样纵身上了屋顶,辨明方位后直追褐衣汉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