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寺重又恢复了往昔的香火鼎盛,山门外进寺的大道上,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六月十五夜间那一场血雨腥风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江湖上却开始疯传少年侠客郭待封虎口夺食的传奇。
据说少年仅凭那提所留四部功法便已练就化液境绝学,月圆之夜孤身独闯龙兴寺,面对上千江湖好手围追堵截,施展神功力毙数百人,尸山血海之中夺得那提所留的又一部功法论典,在一众凝气境巅峰、化液境初期高手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关于郭待封的传奇口耳相传辗转流布,越到后来越是荒诞不经,但是不论这个故事经过怎样的编排演绎,其中包含的一条信息却是从未失真,郭待封已经得到那提和尚藏在龙兴寺僧伽和尚手中的绝世武功和惊天论典,远走高飞。
时间正是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六月十八,晌午时分,龙兴寺外的大道上远远的走来了一名青衫少年,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清秀的面庞沉静如水。
深山之中整整蛰伏了三日,郭待封再次来到了龙兴寺。
没有人知道郭待封夺到的功法论典乃是赝品,所以也就没有人能够料到郭待封不但没有携宝远遁,反而重新出现在了龙兴寺外。
郭待封智计过人,自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一路行来竟也是有恃无恐,大模大样地杀了一个回马枪,他已经料定僧伽和尚一定正在等着他。
进得龙兴寺来,郭待封信步而行随着香客四处走动,这才看清龙兴寺规模宏大,占地约莫五十余亩,寺内斗拱飞檐,殿阁繁复,数日前厮杀争斗的痕迹早已清理干净。郭待封背负双手瞻仰佛迹,绕过大雄宝殿,向着寺院深处行来,但见古木参天,红墙绿瓦,渐渐难觅香客影踪,正玩赏之间,前面闪出一名年轻僧人拦住去路,双掌合十打了个问讯,道,“这位施主请留尊步,后寺是僧众清修之所,礼佛进香请往前寺。”
郭待封微微一笑,道,“小师傅有礼了,在下非为礼佛进香而来,却是住持和尚的客人。”
年轻僧人一怔,道,“小僧未曾听闻住持今日有客来访,还请施主赐示高姓大名,容小僧通禀。”
郭待封从怀中取出一方黄布包袱,里面正是那假的功法论典,道,“烦请小师傅将此物交予住持和尚,一看便知。”
年轻僧人望了郭待封一眼,双手接过黄布包袱,道声“稍等”转身离开。
不多一会儿功夫,年轻僧人重又回来,语气极为客气,道,“请施主移步。”
郭待封点一点头,跟在年轻僧人身后穿堂过户,不多时来在后院一处僻静禅院,年轻僧人再不肯向前,只是把手往里一指,合十行礼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郭待封四下打量一番,进得院中迈步上台阶来在廊下,略一沉吟后径直推开禅房房门,迎面供桌上燃着一只檀香,青烟薰得满室生香,这时,里屋挑帘出来一个样貌高贵满面笑意的年轻人,正是塞北慕容忠。
慕容忠笑意盈盈,道,“郭公子,今日方才有幸得见真容,慕容忠不胜欣慰之至。”
郭待封自然认得慕容忠,此刻在僧伽和尚禅房之中相遇,心中愈发坐实了先前的猜测,当即拱手笑道,“塞北刀王慕容世家名震江湖,郭待封亦是仰慕已久。”
慕容忠侧身将郭待封让进里屋,道,“家师有伤在身不便远迎,郭公子莫要见怪。”
家师,郭待封心中一动,想不到慕容忠竟是僧伽和尚的徒弟。
进了禅房内室,就见榻上端坐着一名深目高鼻的西域番僧,正是龙兴寺住持僧伽和尚,靠窗摆着两张椅子,其中一张空着,另一张坐着一个苗疆服饰打扮的中年男子,便是万花谷主子千山了,郭待封向前深施一礼,朗声道,“郭待封见过僧伽大和尚。”
僧伽和尚却不答话,蔚蓝色的眼睛上上下下盯着郭待封看个不停,许久方才笑道,“不必多礼,呵呵呵呵,郭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那提道友托付得人,此亦佛门之幸。”僧伽和尚言毕转头笑着问子千山道,“如何?”
子千山也笑道,“大和尚所料着实不错,郭公子果然成算在胸,安然脱险。”
双方彼此见过,郭待封相向着子千山落座,慕容忠亲自奉茶,挨着千子山边上的空椅子坐下,僧伽和尚又道,“此间种种,郭公子想必已经猜出了几分。”
郭待封见僧伽和尚如此直接,便也照直回道,“大和尚计谋深沉,在下心中佩服的紧。”
僧伽和尚怪目一翻,道,“郭公子便说说看。”
郭待封略一沉吟,便道,“那提和尚将功法论典托付与大和尚,哪知此事竟是被泄露了出去,大和尚干脆将计就计,定下六月十五月圆之夜将功法论典公之于众,引诱青冥宗、蜀中七怪等觊觎功法论典的江湖人物赶至龙兴寺,再设计将其一网打尽。”
子千山抚掌大笑,道,“妙啊,郭公子竟是看得透彻极了。”
慕容忠亦是笑道,“江湖上觊觎功法论典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修为高深者亦不在少数,师父本来就是要以功法论典为饵叫他们众人彼此攻杀,以收渔人之利,也是为郭公子扫清前路艰险。”
僧伽和尚道,“贫僧原本倒不曾想过郭公子肯如期赴会,直到那日听闻芒鞋罗衫斗笠的流言,贫僧便即肯定必是郭公子的计谋,心中料定郭公子必然要来,这才特意将寺外千余江湖人物放入寺来。”
果然与郭待封所料不差,郭待封起身向着三人团团施了一礼,道,“在下深谢众位相助之情。”随即又向僧伽和尚道,“时间紧迫,便请大和尚将真正的功法论典交给在下,在下也替那提和尚谢过。
僧伽和尚看了郭待封一眼,缓缓言道,“实不相瞒,贫僧并非那提托付之人,并无你要的功法论典。”
出乎预料之外,郭待封闻言猛吃了一惊,剑眉微微跳动,便道,“在下已经仔细看过大和尚伪造的功法论典,若非亲眼见过正本真身,绝难伪造得如此逼真。”
子千山在一旁笑而不语。
慕容忠站起身来,手中托着一方黄布包袱,笑道,“师父,郭公子出自将门,胆识过人不说,心思智计同样超凡脱俗,弟子这就将功法论典完璧归赵。”
说话间,慕容忠已来在郭待封面前,郑重道,“郭公子,那提和尚实实在在并未将功法论典托付与家师,却是托付与了本王,还请验明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