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待封不必再去真腊了,与卢迦逸多互通姓名之后,他暗示有要事相告,便被卢迦逸多请上了那辆华丽的大车。
车内别有洞天,空间极大,六七人入内丝毫不会觉的拥挤,靠里一条长榻足可供两人同卧,两侧各摆尺许厚的黄缎蒲团,前面配一张精致乌木小几,纹丝不动,显然已经固定在地板之上,车内顶棚及三面壁上画满形态各异的佛像,还有神秘的符文,装饰极尽奢华。
“郭施主,现在可以说了么?”卢迦逸多端坐长榻之上,眼神飘忽不定,似有所思。
“大师,兹事体大。适才耳目众多,在下不敢轻言。”郭待封稳坐左侧蒲团之上,面向卢迦逸多略一欠身。
“此处再无旁人,贫僧已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马车,施主尽可道来。”卢迦逸多冷峻阴骘的面色中带有一丝不屑,似乎觉得郭待封有些装神弄鬼。
“既然如此,在下便将实情相告。那提大师已于数日前故去了。”郭待封说完,顿了一顿,抬头看卢迦逸多。
卢迦逸多端坐不动,双目微闭,面上古井不波,师弟的死讯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
郭待封不觉心中一动,眉梢一挑,清秀的脸上一抹狐疑一闪而过。敌不动,我不动,既然你卢迦逸多毫无反应,郭待封便也不再多说,淡淡的坐着。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约莫十几个呼吸,空中似乎出现了一些波动,车窗边上装饰的流苏微微在动,郭待封似乎感觉有一股力量在酝酿爆发,不觉有些警惕起来。
就在此时,卢迦逸多双目突然睁开,嗓音如雷,厉声喝道,
“小施主是如何得到我那师弟一身的修为真气?”迥异于中原汉人的怪脸杀气冲天,转向郭待封。
卢迦逸多突然发问,郭待封心神一愣,不由自主望了过去,四目相接的刹那,卢迦逸多淡蓝色的眼中似有两道淡蓝色的光芒射出,射进他的眼中,直刺心间。郭待封神识不觉一荡,周围的世界似乎不同了。
富丽堂皇的车厢不见了,卢迦逸多和尚也不见了,郭待封行走在一道崎岖的山路上,转眼就见有许多的剑客杀来,有穿青衣的有穿白衣的,却看不清他们的脸庞。郭待封拔腿就逃,慌乱间跑掉了鞋子,遍地荆棘碎石刺穿脚底,血流如注,却感不到疼痛。
郭待封拼命的跑啊跑啊,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刺客,眼看那些刺客追了上来。郭待封吓的大喊起来,两道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挥刀杀退了那些刺客,浑身是血笑着朝郭待封走过来。两道身影熟悉而且温暖,隐隐约约竟然是父亲和哥哥救了自己,郭待封心中满是兴奋和委屈,然后父亲和哥哥似乎责备他不该一个人行走江湖,又问刺客为何追杀他,郭待封不假思索就要回答。
这时,突然一道亮光撕裂了整个世界,山路消失了,父亲和哥哥也不见了,郭待封发现自己还在卢迦逸多马车里坐着。
郭待封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神起处,体内真气竟然在没有意念催动的情况下自行疯狂运转,十倍速度。
抬眼看时,卢迦逸多身躯一震,眼中光芒收敛,面上一片惊讶的神色。
真气绕体疯狂运行一周后,郭待封灵台澄澈,神识清明,心下已然明了,怒向卢迦逸多道,“大师,郭某备尝艰辛,前来告知令师弟讯息,不知大师为何要对郭某暗下毒手?”
“哈哈哈哈,”卢迦逸多无来由一阵狂笑,怪脸蒸腾杀意,迎着郭待封的目光,闷声道,“也罢,贫僧叫你死个明白。车外贫僧接下你全力一击,已然明了你体内真气充盈,气息又刚猛霸烈,贫僧已然起疑;
适才又以本门神功蓝魔瞳试探,此功最能惑乱心智神识。可是紫魔瞳入体不足十个呼吸,幻象方生,你体内真气竟然为紫魔瞳所催动,不待意念自行运转,反而将你心智神识澄清,摆脱了紫魔瞳的惑乱,如非同属本门真气心意相通,绝无此种相互催生牵引的可能。
以你不足弱冠之龄,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习武修行,也断然不可能有这一甲子的精深真气;我与师弟分别不足年余,从不曾听闻他收徒授业,可知你体内真气必然得自我那师弟。
现在你竟然胆敢前来报上凶信,贫僧倒是佩服你的胆略。只是不知道你孤身犯险,意欲如何?”
原来如此,卢迦逸多倒是和孙思邈不谋而合,都以为郭待封做了杀人夺宝之事,郭待封心中叫声“侥幸”,神色如常,道,
“郭某与那提大师素昧平生,前日偶遇之时,那提大师已经油尽灯枯。临死之时,强行将他一身真气尽数输入郭某体内,托郭某将一部经书送交给您。杀人夺宝之说,大师您尽可不必去想。且不说郭某是否有足够修为杀人夺宝,大师乃得道高僧,应该不难看出郭某体内真气不过是令师弟逼迫郭某完成托付的手段罢?”
卢迦逸多怪眼一番,心中其实已经有几分信了,两次出手试探,他已经可以肯定,郭待封确实武功平常,马下救人也好,打败军官也好,甚至破掉紫魔瞳神功也好,都是仗着一身蛮力,而这身蛮力却又肯定是来自体内真气,所以郭待封绝不可能杀死那提吸走真气,更何况那提身边还有一众真腊武士护卫。
可是,那提的修为之高卢迦逸多非常清楚,虽然他是师兄,但那提修为数倍于他,一甲子真气精纯磅礴,不要说是郭待封这个武功稀松的小毛孩子,就是输入他的体内,也必然会爆体身亡,眼前这个郭待封怎么不但没有爆体而亡,反而还能操控自如呢?
卢迦逸多越想越乱,脸上阴晴不定,这时就听郭待封又开口道,
“那提大师临终前交代的经书在此,还请大师过目。另外,郭某体内真气澎湃如斯,自身经脉本不可能承受,幸亏那提大师为郭某将经脉封印,一时三刻还不至于爆体而亡。此次拜见大师,一来是送交经书,完成嘱托。二来还请大师赐教功法口诀,好炼化体内真气。”郭待封从怀中取出黄布包袱,不慌不忙打开,欠身放在卢迦逸多身前,声音极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和他完全不想干的事情。
卢迦逸面色已然大变,郭待封所说匪夷所思却合情合理,虽然他心中有所准备,却也未曾料及是这样的结果,袍袖一挥,将经书卷起,略扫一眼就将经书扔在一边,沉吟半晌后,道,“经书贫僧收下,那提师弟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不尽。至于施主体内真气炼化功法,贫僧却是不知。”言罢竟然合上了双眼
“郭某倒是不急,”郭待封冷笑一声,“不过事关郭某性命,故此呈上这部经书只是副本,原本已经妥为收藏,万无一失。大师尽可放心,慢慢去想,哪天大师知道了炼化真气的功法,郭某再将原本奉上。“言罢,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吃定了卢迦逸多。
“既然郭施主有备而来,贫僧便实话实说,炼化真气功法不难,但是郭施主必须先将经书交出,贫僧验明无误,自然传你功法口诀。”卢迦逸多有些气急败坏,却还是强自客气。
“呵呵,”郭待封面无表情,道,“事已至此,郭某也只能实话实说。郭某本无意卷入贵门事务,但是那提大师以命相搏,逼迫郭某送交经书,想来此事之重要不用郭某多言。且不说日后大师您是否食言,现在郭某已是越陷越深,说不得要为自己留下自保之力,没有炼化真气之前郭某绝不交出经书,这一甲子的真气可是郭某保命的本钱。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