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们如何竞争
到底拿俞可可怎么办？到底拿自己怎么办？谢正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陷进思想的漩涡，怎么也拔不出来。自己爱过俞可可吗？不知道，因为故事的一开始就是为满足自己的私欲，没有爱情。自己要爱俞可可吗？不知道，自己刚刚准备开始的，为了那个叫作“家”的味道。自己要负责任吗？不知道，因为故事的结局完全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没有准备。可是事实是，俞可可受到了不可恢复的伤害，而自己也无比自私地只想到逃避……
章帆时不时地会打电话给谢正，告诉他俞可可的近况——身体已经恢复，可是精神垮了。
“我现在在医院的走廊上，她现在根本不想见人，每天眼睛都是肿的。”章帆刚刚张口，已经开始哽咽。
“你怎么和她说的？”谢正说不上自己的感觉，只是日常所有的勇气全无，电话也都是鼓起勇气接的。
“你他妈来亲口和她说，我没有那么残忍。你做的事情，为什么让别人来承担。你还是男人吗？”章帆气得大骂着，尽管如此不齿这个男人，可是此时她却也别无选择。
“她不见我，我能怎么办。”谢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想想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钱。
“我已经把医院的费用结了，再给你两万块钱吧，应该够。”谢正说着自己的心都直颤。可是除此之外还该做些什么呢，去医院好像只会让故事发展得更糟。
“你除了钱还能不能做点别的，难道做销售的人眼里就只有钱吗？”章帆没有俞可可那么高傲，气得哭出来。
“她那么傲，不让我去，我最近也脱不开身，有些事情让我好好想一想。”自从手术后，俞可可一直拒绝见谢正，他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再去医院看望她。
谢正的确有脱不开身的理由，因为MBI最近一直在讨论有关新产品的销售任务，James亲自指挥，蒋义特别和大家一个个电话确认，谁都不能缺席，不接受任何原因。
MBI刚刚发布高端产品的最新型号，代号鲸鱼。它特别用海洋霸主的名称，以有别于以往的老型号狮子，因为它采用全新的设计，和以往的架构完全不同，客户如果使用，需要将原有软件重新开发，产生的费用不可预估。
鲸鱼的发布对于MBI来说不亚于一场革命，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谨慎，一开始只是实验性地计划生产一百台，试探着全球市场的接受程度。
“上周在美国开会，STG全球总裁Jim要求每个大洲在第四季度必须卖掉十台鲸鱼，剩下的由美国和日本消化，受到很多人反对。法国人认为客户没有必要使用这么革命的产品，而且技术上还有很多不确定性，希望公司能再晚一年推出，等待市场接受和消化。你们觉得呢？”蒋义在会前的部门午餐上，前所未有地和大家做会议的Briefing（会前通告）。
“嗯，我也觉得需要再等等，这次推出的新产品很多技术别说客户，我们自己人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新技术肯定有其不成熟性和设计上的缺陷，的确需要再等等。我们也需要花点时间来学习一下，太复杂。”说这话的是分公司一个刚到三年的销售，都是自己做项目，一点都不了解James和蒋义的风格，规规矩矩地讲出自己的想法。
饭桌上的老销售都乖乖地闭上嘴，因为James从来没有给全国开过这样的会，蒋义更没有过类似的Briefing。
“那看样子，你只能做一辈子Band 6（入门级销售）。”餐桌上都是销售人员，蒋义的话也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情面。
“James，当场站起来向Jim要求，生产七十台鲸鱼给中国，第四季度前提货。”蒋义吸吸鼻子，用不屑的眼光看着餐桌上的各位。
七十台！！！
就算是一旁心不在焉的谢正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MBI最高端的最新型号，老型号狮子一个季度全大陆也不会卖掉二十台，香港和台湾肯定是零。
七十台！一个季度！除非竞争对手全部死光，还得停产狮子。
Crazing！It’s impossible！
谢正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这肯定也是餐桌上所有人要说的话。
“谁敢保证第四季度卖掉四台？什么条件随便开。”蒋义敲敲桌子，向餐桌上的所有人示意。
卖掉四台？所有人都还没有搞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呢，太复杂了。
这次的技术革命有如汽车换马车，大家在培训的时候，甚至想象技术到底如何实现的都有些困难。
“老大，能送一台给客户做实验吗？”一个销售试探地问道。
“Shit，一千万一台做实验，雇你做销售干吗，你让老大们喝西北风去！”蒋义斜着眼睛看着一桌子的老销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次真的是没人敢说话了。
“你们知道吗？James一答应拿下七十台，日本和澳洲的老大都不干了，把剩下的三十台都抢光，他们都在嫉妒James出头。James都不怕，你们怕啥。”蒋义示意各位继续发表意见。
“可是这次的技术太新，全世界都没有客户吃过螃蟹呢。中国哪个客户敢把自己的核心平台放上去？”刚才的销售继续斗胆开着玩笑，为自己圆话。
“就怕你们怂，一会儿James的会上，无论别的Team说什么，你们都给我闭嘴，别在全国面前丢我的脸。”蒋义又用挑衅的眼神扫视一遍全场，大家明白他的意思，个个都闭上嘴巴……
“这次开会主要是宣布两件事情：第一，每销售一台最新型号的鲸鱼，销售额外奖励一万美金，此Programme已经向亚太区总部申请。第二，老型号狮子从现在开始不接受新订单，如果有特殊情况，请和二线经理直接向我汇报。”
James用三分钟就结束会议，根本没给任何人发言的机会。
……
“老大，长见识，James够狠。”会后大家和蒋义在楼下抽烟，嘻嘻哈哈地和他开着玩笑。
“叫你们明白一下我每天的压力，我天天都面对他，忙得三个月没见过我儿子了。来，我的位置给你坐坐看。”蒋义冲着专门来北京培训的郝京说。
“老大，我不敢，还是你来吧，我儿子还小，呵呵。”郝京笑嘻嘻地打着圆场。
“就说抽烟。”蒋义看看手里的烟头。
“我当二线的第一天，James就找我抽烟。我他妈忙拿着最好的中华跟着下楼，准备给新老板上烟。你们也知道，我和James算是很熟的人，我烟还没掏出来呢，他自己已经先抽上了。我就自己点吧。他上来就一句话——蒋义，我知道你脑子活，但是今年我怎么说，你怎么做，不行现在就可以换地方。”蒋义按灭手里的烟，继续说道。
“你们也知道那是James，我手紧张得烟还没点着呢。他已经讲完，走了。”蒋义看看身边围着的一圈人，用脸色示意着当时的紧张。
“老大，你看James也紧张？”郝京笑嘻嘻地说。
“全中国哪个老板不紧张，见了腿不哆嗦。我看就政协不紧张。”蒋义看见一直心不在焉的谢正躲在角落里。
谢正呵呵地笑笑，没有说话，想起了自己泼咖啡的情景。
“政协，想什么呢？最近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蒋义注意谢正这种状态很久了，借着这个机会点他一下。
“哦，没事，没事。”谢正尴尬地笑着，大家都在望着他。
“没事就好，丢湖南没事让你变有事。”蒋义拍拍他的肩膀，进入了公司的电梯。
翻本的生死牌
“政协，我们讨论一下移通湖南的项目，现在不仅要赢，还要把我们最新发布的鲸鱼放进去。”周成会后马上和谢正商讨起湖南的项目，这个项目已经被James点名一定要拿下。
“在湖南推鲸鱼，不等于是难上加难吗？”谢正听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被James盯上是好事情，可是就湖南这破关系，还要强推鲸鱼，真不知道是悲是喜。
“成了，成了，难也要上，不难也要上，我们现在都没得选。我这里，也就你这么一个项目有可能推鲸鱼，你不想我一点业绩也没有吧，现在这个是重中之重。”周成不耐烦地看着谢正的退缩，最近他的萎靡不振，让周成感觉很不开心。
“那以前压的货呢？”谢正想到富贵，那里这回可真是一库房的老型号。
“那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我们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让湖南在年前采购MBI的鲸鱼，越多越好，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周成急躁地挥挥手，示意谢正不要讲了。
谢正看着周成急躁的表情，知道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只有华山一条路。
他在电脑上打开从阮文那里要到的移通湖南的IT架构图，怎么加上鲸鱼，谁都没有一点思路，这需要软件开发商的帮忙。
“老板，先不说方案问题，就算都已经设计好，让客户按照MBI的方案来，简直太难了，他们一点都不了解我们的新产品，我们自己都不了解。”谢正说的这是实话。
“成了，现在是让你给出条可行性方案，不是和你讨论难易度的问题，这个已经不需要讨论。”周成拿出正式的口吻，严肃地看着谢正。他只好叹口气，开动起自己的脑筋。
咖啡，咖啡，最浓的黑咖啡，两个人一人一杯。
“湖南老总王湘阳的需求有什么变化吗？”周成指着整个分析图里位置最高的那个人。
“没有变化。今年非常有可能就是他的最后一届，项目只要别曝黑幕，把他给扯进去，就算是保住晚节，开始政治生涯了。”谢正和周成又重新更新起所有人的需求。
“高富不用考虑，通过上次见面就知道肯定不管事。张猛的需求呢？”
大家都知道咬人的狗不叫，决策人通常都会躲在幕后的，甚至到最后赢了也不见得知道是谁在操盘。
“项目一定不能做砸。高富也做不了几年，他是最有可能接替的。这个项目至少会搞五年，影响他的前途，所以现在肯定要比任何时候都小心，不能出一点差错。我们的新产品会带来很大的技术风险的……”谢正小心翼翼地再次强调推鲸鱼的风险。
“知道。记住，这个话题不需要再重复。”周成没等谢正讲完，就已经打断他。
谢正叹口气，暗自摇摇头，明白周成为迎合James和蒋义，已经把湖南这张底牌给梭哈了，没有退路。人这一生，无不如履薄冰，到底谁能幸运地走到对岸呢？
“新天他们的需求是什么？”周成点着冯治国的名字问道。
“中国的电信市场。”谢正和周成又复习一下新天现在在收购关键期的状况。
“设计院呢？”
“阮文？设计费肯定是他们赚，所以一定是在听客户指挥的前提下，能捞点是点呗。上次参观完演示中心后，他们对MBI的美国培训很感兴趣。不过他们也真的决定不了什么，只能影响。”
……
周成和谢正分析一个下午，想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方案，可是在谢正看来实施度接近于零。
第一，让新天提出新的鲸鱼方案，因为软件是他们开发的。
第二，由设计院提交给客户。
第三，由张猛批准此方案，并发出标书。
新天与MBI的合作一直在摇摆，使自己处于左右逢源的位置，现在等于它要直接跳出来和普惠对着干，因为普惠肯定会知道这个方案的修改是有利于MBI新产品的。设计院的阮文肯定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出头提交有品牌倾向性的方案，或者说他几乎没有这种能力做到这一点。和张猛沟通，批准一个有利于MBI的方案设计？还不如和他谈谈跳槽MBI算了。
“你还有没有别的建议？”周成看着这个路线图，虽然心里也明白这等于是死路一条，可是想想James的军令如山，谁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还有个建议。”谢正忽然有了点幽默感。
“说说看。”周成望着一白板的项目分析图，正在冥思苦想。
“我们莫不如和客户说弃标算了，或许他们还能哭着喊着求我们去投鲸鱼，否则普惠不宰死他们。”谢正哭丧着脸说道。
“嗯，说不定也是个办法，写上。”周成没有认为这是个玩笑，反而规规矩矩地把这个建议也写到白板上，希望它也能产生点火花，点燃那已然不存在的希望。
疯了，疯了，都疯了。谢正站在二十二层的办公室向外望去，北京依然像往常一样的灰蒙蒙，看不到一点点蓝天。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用咖啡泼没广东，就现在这个情况，James更会毫无忌惮地把湖南这个不大不小的筹码放到自己赌桌上去凑个数，可是输的却是谢正一年的MBI职业生涯，或许还是全部。
每到这个时候，谢正就想起自己心中已经布好的这个局，这里面湖南已经是所有人的筹码，而且是最后翻本的那张生死牌。
“小谢，你和新天的人联系一下，看看怎么样才能做出一个方案，把我们的鲸鱼放进湖南。我和雷越商量一下看看，找关系做做王湘阳和张猛的工作。让诸葛去找设计院……”
周成根据自己的思路开始安排工作，可是谢正基本都没有听进去，因为俞可可的事情，他已经连续几天失眠，每天都在睡梦中梦到俞可可那张苍白的脸。那空中一闪而过的金色手环，就像她已经消失的人生。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现在自己只需要跟着混就好，因为无数的人都比他着急湖南。
俞可可在医院养病，一直是章帆在陪着她，谢正找机会，晚上去过几次，都被拒之门外。
“Eve，我是谢正。”谢正和新天的技术负责人万研通过电话以后，明显感觉到沟通上的阻力，他们根本都不能理解MBI最新的技术，更别说配合着修改方案和架构。
他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打通师媚的电话。
“政协，怎么？有事找我？”师媚在电话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多情，看样子时间已经冲淡上次的不快。
“哦，你说话方便吗？”谢正一听师媚说话的口气，知道有门。他脑海里马上想起师媚的需求——对进外企市场部工作有着浓厚的兴趣，自己还是应该在这里着手。
“稍等啊，好了，你说吧。”师媚拿着电话走到另外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