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青认为不管舞伶还是花魁,并非都是自甘堕落的下贱女子,其中不乏忠肝义胆的性情女子,她没有因为知晓千羽娣的身份而鄙夷或不屑,以李瑞的正直与白千鹤的睿智,千羽娣必有可交之处,至于是什么,想来唯有他们当事人知道。
叶青青费解的是,三年前李瑞不过十七岁,白千鹤也才二十出头,她知晓古代男女皆早熟,可那会儿的他们两人已经混风月场所了?
叶青青认真地盯着李瑞,又瞅了瞅白千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现在愣是一点看不出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语,“男人的混蛋本性从古至今真是一点没变。”
白千鹤是商人,应酬多是自然现象,可李瑞呢?书生?呆子?老实?她想破头都想不出他什么正当理由和青楼有牵扯。
她还奇怪书呆子怎么如此会哄女人,敢情都是在以前练出来的?现如今学好从来,就全用她一人身上了。
“哎我说,青青!我不说了吗?不要因为这事生气!若你们夫妻俩有个什么,我不成罪人了?”花大娘见叶青青神情似要咬人解恨,她忙出声劝阻,“眼看我都半只脚埋棺材了,你可别吓我。”
叶青青示意自己无奈是花大娘多虑,她边下楼梯边随口一问,“李瑞拿到的是什么东西?”她的心思压根没在她问的问题上面,她已经从最后一个台阶迈下,走向李瑞。
“青青,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不然我就生气了!”花大娘站在楼梯的中央。
“恩,不生气。”叶青青回身一笑,花大娘比她还紧张,见花大娘衣服担惊受怕的模样,她反倒好奇了。
“千羽娣的肚兜。”话音未落,花大娘同情地望了眼浑然不知的李瑞的背影,噔噔几步窜回二楼。
“……”
叶青青眼角一抽,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深呼吸,深呼吸,再度深呼吸,扬起可掬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李瑞。
以前的叶青青因为骇人的右脸引人注目,现在又因为被包扎成猪头的右脸同样备受关注,渔家阁一楼响起的一些低议论声,让李瑞和白千鹤提前察觉了叶青青的到来。
李瑞和白千鹤的互掐少不了,但默契他们之间仍然存在,就比如现在,他们似看出叶青青与往日的不同,不约而同的谦让,不再针锋相对。
白千鹤找叶青青确实有正事商量,关于下月刘员外嫡房长女婚宴之事,白千鹤无非是想请叶青青做主厨掌勺,现来征求叶青青的意见,他好回复刘员外。
叶青青有顾虑也有要求,她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与白千鹤一一道来,他们两人专注讨论,李瑞则“贤惠”的为叶青青端茶倒水,没了与白千鹤互掐的灵透,乖乖地坐在叶青青身边,叶青青有问他,他才回答,否则他要么贴心斟水,要么安安静静凝视她。
婚宴之事,两人并未谈拢,白千鹤的条件丰厚,叶青青却非贪心不足,乃她深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要在保住小命的前提下挣钱,挣大钱、活出精彩,自她回家后,还没去找墨影问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叶青青记得躺在床上魂似半散、魄如出窍的无力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记忆犹新,她没有不畏死亡的英雄本色,没了生命,一切都是空谈。
从渔家阁出来,叶青青一路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要得究竟是什么?
叶青青回忆二十一世纪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白昼欣欣向荣,夜晚纸醉迷金,她身边的人,无论朋友、敌人、合作伙伴、利益搭档,甚至陌生的路人,用在她身上的词无非是贪生怕死、唯利是图、无商不奸、倔强执拗,现实的女人。
她追求才貌双全就是现实?
他坚持自己原则不肯打破底线就是执拗?
她以合法正当的多样化营利就是奸商?
叶青青认为自己要得是什么,她自始至终都非常清楚,美貌、钱财这些是最基本的与最肤浅的,扪心自问,她敢言敢行,她是俗人一枚,却不善虚伪,她亦要自由的空气,要多彩的生活!
“娘子,我们这是去哪里?”
此路并不是回家的路,李瑞察言观色,待从叶青青脸上看到笑容时,他才适时问话。
“布庄。”叶青青主动挽住李瑞的右臂,“见你好像很钟情湖蓝色,我再为你做一身湖蓝色的长衫。”
笼罩在李瑞心头多时的乌云终于散去,连带李瑞清隽的脸颊都挂起炫目的彩虹,“娘子,你对我太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微微激动,只差说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他脸色的苍白因心底的愉快褪去几分。
李瑞反牵叶青青的手,“娘子,你也再添几件新衣吧?若是担心家用吃紧,大不了我连夜赶出几幅画到县城变卖。”
“好啊!”
叶青青应答的迅速,几乎脱口而出,距离布庄不远时,她突然说道:“不过不用你赶画。我就做几个肚兜,用不了多少布料。”
肚、兜?
街道不断有来往的路人,叶青青这一句话不大不小,正好让身旁几个小摊的摊主把“肚兜”二字听得真切,未出阁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准备换个地方远离叶青青和李瑞,另一些汉子则趁此起哄,剩余过路的阿婆阿公紧忙抱起自家孙子健步如飞的跑来,生怕这些年轻人教坏小孩子。
布庄就在面前,李瑞却愣于原地,他木讷的看着叶青青,不明所以,“娘、子……娘子?”
“怎么?”
叶青青站在布庄门口,转身望向李瑞,她眉梢一挑,明知故问。
“我……”
李瑞所有的话都被卡在喉咙里,他欲言又止,十分想同叶青青解释,可他扫了眼周围的人,话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般一来一回,他只能唤出娘子二字,声音比平时还温柔几分。
李瑞清澈的目光微微闪烁,他愣愣地看着叶青青,半响,叶青青仍在等待李瑞如何开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稍稍讲述年少时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