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得到了,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到时候你肯定会觉得选择长生,是此生最正确的选择。”孔贞宁的话中多了一丝急切,似乎想要说服沈晏,也想要说服自己。
沈晏轻轻一笑,这笑容落在孔贞宁眼中,是如此的刺眼。
“我从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独特,多么了不得,这么天大的机缘,古来今晚有多少人得到过的?千古一帝秦始皇,为了追寻长生仙缘,花费了多少精力人力,最后还是没有任何收获,我一个小女子,凭什么就能够做到连千古一帝都做不到的事情?”
孔贞宁身子一震,却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不管你想让我成为你徒弟的原因是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费心费力地想要让我进入慈航静斋,我心底的想法以及一切,与慈航静斋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着,沈晏就要起身。
“等等。”孔贞宁忽然开口。
沈晏看向她。
孔贞宁只犹豫了一下:“你不一样的。”
“嗯?”
“你不一样,那些追求不到仙缘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上天的庇佑!你不一样,你是上天和命运的宠儿,若说这天下还有谁可以得缘成仙,那就是你,只有你!”孔贞宁一字一句,极为郑重地对沈晏说道。
沈晏心里一突,难道孔贞宁知道自己的秘密了?
沈晏这会儿压根儿就没有往自己的其他方面去想,忧心忡忡的只以为孔贞宁已经知道自己重生的秘密了。
不然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孔贞宁循循善诱,想要改变沈晏既定的心意:“你是不同的,既然你有那个机会,你为什么不去追求,万一你成功了?”
沈晏看着孔贞宁,久久不语。
孔贞宁以为自己说动沈晏了,还未来得及心喜,便听得沈晏轻轻一声叹气。
“追求长生是为了什么?活得更久?那有什么意义吗?虽然我不知道真正的仙人是什么样子,但我能够想象,一个人的生命中,如果除了漫长无尽的岁月,就没有其他东西了,那也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当然不能再是人,那是仙!”
“仙就是无亲朋无好友,孤苦伶仃的生活于世?”沈晏冷笑,“那就算给我再大的力量和权利,我都不要。”
重生一世,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家人,又怎么会将这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东西推出去呢?
“你会后悔的。”孔贞宁深深地看着沈晏。
“是吗?”她扯了扯嘴角,然后毫不留恋的起身,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滞碍,迅速起身走出了佛堂。
昏黄灯光与黑暗光影交织下,孔贞宁的身影如磐石般坚定不移,仿佛也代表了她此时的心境。
可是,当她沈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舒展的肩膀便一下子垮了下来。
沈晏刚刚最后的举动已经告诉了她——
她是不会后悔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孔贞宁喃喃道。
她一个小姑娘,连人生都没真正经历过,凭什么说出一点也不在乎的这种话?
就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她心里是多么羡慕沈晏说出这话的干脆利落。
而她?
已经深陷泥沼,再也无法脱身了。
沈晏也没有点灯,就借着天上皎洁月盘的光芒,一路进了房间。
不知何时熟睡的娘亲已经醒了,正准备下床的她,一眼便看到从外面进来的沈晏。
“宝宝去哪儿了?起夜吗?”穆海柔披着一件衣服朝她走了过来。
沈晏也没有隐瞒:“只是睡不着,出去走了走,恰好遇见孔姨,她便在佛堂为我敲了敲木鱼,还别说,真的想睡觉了呢。”
她没有打算将孔贞宁与自己说的那些事情告诉娘亲,娘亲不需要知道孔贞宁的复杂,只要知道,孔贞宁对她而言还是那个和善的贞宁姐姐就好了。
穆海柔也没有怀疑,浅浅一笑:“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与老人家一样睡不着觉?”
说完,她拉起沈晏回到床上,如小时候一般抱着沈晏,睡在被窝中。
被子因为许久没拿出来晒,有股淡淡的霉味,锦衣玉食长大的母女俩却谁都没有在意,反而觉得很温暖。
穆海柔将女儿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发顶,又哼起熟悉的歌谣小曲,幼时沈晏晚上不睡觉哇啦哇啦大哭的时候,她都是哼着这首曲子抱着她催她入眠的。
沈晏缩在娘亲怀中,小小一团惹人怜爱,但闭着眼睛的她,心中却是连穆海柔都不知道的坚定。
追求那些东西干什么,现在有娘亲在旁边,不是很好吗?
沈晏根本不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误,就在娘亲香甜气息的包裹中,迅速沉沉睡去。
当第二天沈晏与孔贞宁再次撞面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对劲儿,仿佛昨夜两人的谈话就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倒是穆海柔提起了昨晚的事情。
“听宝宝说,昨夜姐姐为她敲木鱼了?这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倒是麻烦姐姐了。”
孔贞宁凝目在穆海柔身上良久,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态度都没有任何变化,便知道沈晏并没有将昨晚两人的对话告诉穆海柔。
如果穆海柔知道,自己一心一意想要让她的宝贝女儿做个尼姑,恐怕立即就会跟自己翻脸了吧?
慈航静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出家修行者的聚集地,只是不落发而已。
想及,孔贞宁下意识地舒了口气。
或许,她心里面也是不希望失去这最后一个朋友的吧。
这些年来,她身边有太多人离开,早些年还要驱人来看望她的家族,这些年也没有动静了。人走茶凉,每个人都在变化,只有穆海柔不变。
孔贞宁私心希望,这个妹妹,是永远不会变的。
多么庆幸。
今天起来的时候,穆夫人就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为了确诊,孔贞宁最后为她把了一次脉,确认老夫人身体一切如常,完全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