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易文怡第一次喝到这种满是茶渣茶梗的茶水,就算有叶子,几乎都没有泡开……
易文怡的小丫鬟终于跟了上来,作为家生子在易家长大,见惯了各种好东西的小丫鬟同样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登时被吓了一跳,犹豫了半天都没能够跨进那个门坎,这个聚集着普通百姓的茶楼,在她看来,好比洪水猛兽。
她怯生生地往里面扫了一眼,很快在靠窗的位置发现了自家小姐,欣喜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不过,她还是无法想象,小姐坐在这样一个地方,与那些粗鲁的人呆在一个屋檐下的样子。
所以,她还是鼓足勇气踏进去了,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般迅速跑到易文怡的身边。
易文怡看到自己的小丫鬟也愣了愣,她都差点儿忘记她了。
“小姐……”小丫鬟委屈地望着易文怡,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怎么了?”易文怡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丫鬟性子单纯,心里的想法便径直说了出来:“你怎么坐在这样的地方啊,太有失身份……”
“小莲!”易文怡迅速打断小丫鬟的话。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易文怡,甚是吃惊。
易文怡干笑了两声,用眼角余光又瞟了瞟方澜,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看着这家我们是第一次来吧,跟上次我们去的地方差不多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局面,吞吞吐吐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小丫鬟默不作声地流泪,小姐在她眼中一直都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就算她打破了名贵的花瓶,也只是斥责了她两句,便过了,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对她说话这么重。
方澜终于开口:“其实不用的,这地方的确不是很好,我知道,只是我没有银子,去不了那些昂贵的茶楼,就只能请姑娘来这种地方聊表谢意,姑娘不嫌弃就好了。”
方澜在说“我没有银子”的时候,表情坦荡,一点儿不引以为耻,仿佛在述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
易文怡也愣了愣,尴尬地抿了抿唇:“是我……多想了。”
“不碍事,姑娘你虽然坐着简陋的马车,但身份定然不寻常,我知道,所以姑娘也不必掩饰。”他直白地说。
易文怡忽然就平静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小丫鬟。”方澜指了指小莲,“虽然你的衣裳也很名贵,但你的丫鬟的衣裳才更让我确定。”
易文怡回头看了一眼小莲,立即明白过来。
小莲身上穿着的,都是普通清贵家小姐买不起的云香坊的料子,一个小丫鬟,甚至还戴着价值好几两银子的成套首饰,若不是大户人家,谁家有这么大的家底让一个小丫鬟穿得这么好,连一些好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
不过一切说通,易文怡反而还显得大方许多。
可她也没有与方澜说太久,方澜开口说家中还有事,便匆匆起身离开,顺便给易文怡留下了一袋银子,银子有些碎,装在上次留给医馆中的他身上的那个钱袋中,里面的数额,也恰好与那天沈晏与易文怡留给他的相等。
沈晏再次见到楚苍越的时候,他仿佛没有任何改变,脸色仍然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对待沈晏的态度,也完全不像是一个平白无故就“消失”了大半个月的他。
很奇怪的,沈晏看到他,也没有生气,更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找了他好几次,他都不露面,仿佛故意躲着自己似的。
也许是因为那个续命的法子太刁难了,他整天愁着这件事情也就无暇理会自己了。沈晏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一开口就问楚苍越:“半夏给你的那个续命的法子,你找到办法了吗?”她也没有在乎这话到底能不能问,至少现在她算是将楚苍越看做自己的朋友了,朋友之间问这个问题自然是稀疏平常。
楚苍越眉宇间的那抹温和依旧,口中的话却是与他淡然处之的态度截然不同:“没有,这个办法……应该是无用的,实在是太难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难,然后笑着摇摇头,看似无奈的样子,却仿佛压根儿就没有将自己的生死问题放在心上。
沈晏也是沉默,很难想象,这世间竟然还有谁对自己的生死问题置之度外的。
“不是不在乎。”楚苍越眼神毒辣,一眼就看穿了沈晏的想法,便道,“当一个人,从记事起,就被别人说,你活不长了,那么这个人能够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珍惜活过的每一天而已,多活一天对这个人来说都是奢侈,自然对于这种飘渺到无可能,或者说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续命方法,只有选择放弃了。”
沈晏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将那个问题憋回去了。
半夏如果没跟自己说的话,说明这个方法的确是需要避讳的,她问了,说不定会让楚苍越处于两难的地步。
还是不要问的好。
“他们在看我们了,我们两人还是不要站在一起说话的好。”楚苍越清凉的目光淡淡扫过一大片若有若无看向这里的人们,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晏突然有些生气,拧着眉,紧紧地盯着他:“他们看见了又如何!”
楚苍越歪了歪头,浓郁到如同染墨的乌黑檀发就肩上滑落而下,素白如雪的一朵梨花打着旋儿翩然落在他的肩头,如与他的雪衣融为一体。而他歪头一笑,眉眼霍地舒展开来,如莲花绽放,霞姿月韵,清雅绝色。
沈晏也是看得一愣。
“不要和我这个病秧子站在一起,平白惹了他们看笑话。”他的语气并不是自嘲,反而带着淡淡笑意,如同与人说一件很有趣儿的事情。
“我……”
沈晏话还未说完,身后就突然想起一声高高的呼喊——
“沈小姐!”
这一下子,更多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
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眉间还带着薄薄怒意,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楚苍越,生于皇家,他天生自带的威严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盯着楚苍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