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一个应该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手中,却拎着与身份极为不符合的扫把,那双握着扫把的手,长着冻疮,又红又肿,跟胡萝卜似的。
沈元亦怯怯地看了看那干瘦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扫把……扫把拿来了。”
干瘦男子老神在在地点点头:“嗯,那开始扫吧。”
沈元亦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鼓不起勇气说出反驳的话,最后只能听话地拎着扫把去扫院儿中的积雪。
身后那干瘦男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绸缎袄子上,可惜不已地咂咂嘴——如果着衣服再大一点,就该是他的了,这么一个贱骨头,穿这么好的衣服作什么?可惜啊可惜。
他突然想起隔壁那张寡妇的小孩儿,也是跟沈元亦差不多的身形,这么一件衣服,应当是合适的吧。
要是他送了这么一件上好的衣服给那小娃子,那对他一直不假辞色的张寡妇岂不是……
干瘦男子嘿嘿地笑了起来,眼中闪着淫光,原本就猥琐的脸,更是丑陋不堪,让人作呕。
“喂!小子!你给我过来!”干瘦男子大大咧咧地招呼道。
沈元亦浑身一抖,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过来了。
“走这么慢干嘛,动作不知道快点儿吗?”干瘦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力道丝毫没有收敛,把沈元亦拍得晕乎乎的。
“有……有事吗?”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干瘦男子颐指气使道。
沈元亦小身子一抖,虽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将身上的绸缎棉袄脱了下来。
这西关城极冷,尤其是这才下了雪,外面已经达到了一盆热水端出去不一会儿就能够冻成冰的程度,要是不穿棉袄,那估计是要被冻死的。
沈元亦垂着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可那半敛的眸子中,却极快地闪过暴戾地光芒。
脱掉衣服的他,穿着薄薄的单衣,小身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越发的单薄萧瑟。
他的手紧紧捏成拳头,目光下意识地在那个干瘦男子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尤其是最脆弱的脖颈,让他顿时想起了那段黑暗时光中,他为了吃东西,而不得不用尖锐的石头割破了另外一个孩子的脖子的事情。
突然有些怀念那鲜血溅在身上的感觉。
可惜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他的身板太弱了,这种想法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干瘦男子根本不知道沈元亦的想法,他喜滋滋地将沈元亦的绸缎棉袄裹起来,起身就想要出去,可是想了想又转回了沈元亦的屋子,一番翻箱倒柜,将前几天绣庄送过来的刚做好的沈元亦的袄子全部给打包了起来。
沈元亦一惊,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去抓住了那干瘦男子的手——
“这些……这些不能都拿走!我不穿袄子,会冷死的!”他哀求地看着那干瘦男子。
干瘦男子不耐烦地将他一把甩开,沈元亦的小身子直接甩飞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额头刚好磕在一个尖锐的石头角上,一时之间血流如注,看起来吓人极了。
沈元亦疼得嘴唇发白,只知道用手捂住伤口,却是缩在冰凉的地面上,小小的一团。
干瘦男子一点儿也没被沈元亦流血的模样吓到,反而还上去踹了沈元亦两脚,哼哼两声,一脸不屑和冷漠。
“你用得着这么好的袄子吗?喏,你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破棉袄可还没丢呢!冷不死你的!”干瘦男子睥睨着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沈元亦,极为嚣张地说道。
他可是看准了上面将军和夫人的态度,对着小子根本不可能有一点关心,府中几位尊贵的小姐少爷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可能对一个外室之子有怜悯的心呢?
于是,这个小院儿,便成了他的天下!
原本在府中一直属于小人物的他,还以为安排到这个院儿来绝对是一件苦差事,可是现在看来,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他没有再多看沈元亦一样,转身就走。
沈元亦一把抓住他的裤脚,死死拖住了他,牙齿咬得几乎快出血了。
“我……我可还是姓沈的……”他再也掩饰不了心里面的愤怒情绪,恶狠狠地看着干瘦男子,那双眼睛,让人在一瞬间想到了孤狼。
那旷野上的孤狼,一身萧然,孤独,狠绝。
不得不承认,干瘦男子被沈元亦的眼神惊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害怕。
但是他很快感觉到了恼羞成怒,一脚踹在沈元亦的手臂上。
“咔擦”一声。
不用说,沈元亦的手臂断掉了。
干瘦男子没管沈元亦捂着手臂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他恶狠狠地说道:“狗屁沈府少爷!你还以为你是个东西了,在我面前,你就是一条狗!好好讨好我,不然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我倒是不知道,区区一个下人,要怎么样让沈府的少爷吃不了兜着走。”
小院儿门口处,传来一声冷冷质问声。
干瘦男子顿时感受到了来自于骨子深处的寒意。
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耳边是牙齿打架的颤抖声音,他眼前一阵阵眩晕,却还是看清楚了来者。
一群人站在着小院儿门口,为首的是一个俊秀少年和一个漂亮少女。
就算干瘦男子没有见过,但是看到两人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他就已经猜出来了他们的身份。
大少爷和大小姐!
干瘦男子一下子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而沈元亦,咬着牙抬起眼来看到那少年少女,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恨不得低贱到尘埃去的自卑感。
他们之间,仿佛是大大的鸿沟。
隔出了两个世界。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额头和手臂上一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来的疼痛,晕了过去。
沈千祺的脸色很难看。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也绝对不会承认他是自己的弟弟,但是,他身上流着的到底还是沈府的血,冠的也是沈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