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从市纪委下派到县检察院当检察长,办公室主任将一位中年男人介绍给我,“这是给您开车的司机王师傅。”我说:“你年纪比我大,就叫你老王吧。”老王异常感动的样子,紧紧握着我的手。
老王在检察院开车有年头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从部队回来分到检察院当司机。“在检察院,现在属于我资格最老。”老王说这话时总是眉飞色舞的,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别看老王平时穿着不讲究,却很爱干净,他开的车总是擦得锃光发亮。他也不去洗车店,自己动手洗车擦车,而且擦得是干干净净。老王开的是警车,蓝白相间的,车门上有“检察”两个字,早晨上班,老王第一件事就是用干净抹布擦车,每次擦车,总将这两个字反复擦洗几遍,洗净擦干后,还打一层蜡。这样,“检察”两个字总是洁亮无比。
老王经常和我外出,有时人家单位客气,会给我们发一条或几包烟。我不抽烟,自然婉言谢绝。老王也不要。我说:“老王,给你烟就收下,你和我不一样。”他说:“我和你是不一样,我不是检察官,但我开的是检察院的车。”说完,从兜里摸出根烟来,点着,有滋有味地吸,还说:“抽自己的,心里舒坦。”
老王是本地人,亲戚朋友有犯事的就常找他说情,老王从不答应,说:“那是国家订的规矩,怎么能说情开后门呢?”可有一回,老王的小舅子因为贪污的事给反贪局查到了,关进了看守所。那天,他破天荒地来找我,说:“我小舅子的事,能不能……”他边说边看着我。我说:“老王,能照顾我们会考虑的,你不用多说。”老王就如释重负地走了。可第二天,他又找我:“我小舅子的事,还是……”我截断他的话说:“老王,你知道的,我们办案有程序,没这么快。”他忙说:“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事,如果不合规矩,就算了,免得外人说闲话。”我有些感动,握着他的手说:“你放心,我们会按法律办的。”
后来,考虑到老王的小舅子贪污金额不大,认罪态度好,还检举了其他人,检察院就建议法院判了个缓刑。宣判后,我看到老王将小舅子叫到一边说:“没让你坐牢,是你用自己的表现争取的,检察院可没坏规矩。”
老王后来还在给我开了几年车。前不久,老王开车下乡时出了车祸,车上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挂了彩,老王自己也住了几天的院。我伤得很轻,到医院看望老王时,他说:“唉,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了。”
老王确实年纪大了,继续在检察院开车确实力不从心。我跟人事部门商量后,决定给老王换个清闲单位。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老王时,他出乎意料地显得很平静:“谢谢检察院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按照惯例,院里给老王开了个欢送会,会上大家都说了老王很多好话。大家都讲完后,我说:“老王,你也讲几句吧。”
老王很激动,他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想……只想……”
我说:“老王,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我们会尽量考虑的。”
老王说:“我,我想要一件检察制服,旧的也行,留个纪念。这不坏规矩吧?”
会场霎时静了下来。
我感到眼睛有些潮潮的,顿了顿,将身上的制服脱了下来,轻轻披在老王的身上。
老王紧紧握着我的手,有老泪从眼眶滑落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