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北,我实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安置到费县来。
一个小小的连职干部,转业分到我们科里,什么待遇也没有,自然在我这个副科长领导之下,一个一般得不能再一般的小科员而已。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很长一段时间都让我弄不明白他,虽然我和他就面对面坐在一起办公。
老北高大威猛,很帅气的样子,然而却是一点也不像我印象中北方人的豪气阳光,整天默默地坐在办公室前做着一些意义不大却又不得不做的所谓工作。
曾经问过老北,为什么转业安置会选择费县,这个绝对能跟西部落后地区相媲美的中部小城,因为我看过老北的档案,在他的历史中完全看不出跟费县有什么关系。老北淡然地说:“也没什么,不过有一点念想让我难以忘怀。”
我想了想很自以为是地猜测:“哦,那就是看上我们这里的美女,费县是山清水秀出美女,费县的美女不说誉满全球,却也是可以说是国内弛名。”
老北笑了,笑过之后说:“倒是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家里头的黄脸婆不知道会不会起义暴动。”
我仍不依不饶:“要不,要不就是你有亲戚,有亲威在县里当领导,而且是有实权的领导,不然你没理由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老北仍笑:“我们家五服之内,属我这个连长官最大。”
我崩溃了,但仍然追问道:“总得有个理由吧?”
老北这时不笑了,不但不笑,又恢复到过去寡言沉默状态。
看老北的样子,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过一会老北却主动开了腔:“其实,我有战友在这里,很多战友。”
既然老北说话,我自然得答腔:“战友?是当领导的么?是他帮你安置过来的么?”在我的想法里,如果有战友或者说是首长在这里当领导,转业安置到这里来,对老北今后的发展总归是有帮助的。
然而老北说:“什么领导,都是我的兵,我才是个连职,他们能有多大!”
我摇摇头,不准备再问下去,而老北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但对于老北为什么转业安置到费县,我依旧感觉疑云重重。当然,这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聊,对于我而言,倒也不一定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久便是清明。
照例是放假让大家去扫墓。
南方的清明,雨是稀稀沥沥连绵不断的。我是北方人,父母均跟随我在费县,短短的三天假期也不可能回老家祭祖。早上起床,便到父母开的铅山汤粉店帮忙。闲下来的时候便搬一张凳子在店门口坐着,看着雨中匆匆的行人。
此时,老北便从店门口低头经过。
老北的表情如清明的天气一样阴郁而湿润,而他手中所捧着的菊花以及香纸烟酒点心等,分明是扫墓所用的祭品,却让我有些不解。
我问:“你这是去干吗?扫墓吗?”
老北答:“是。”
我又问:“你又不是本地人,给谁去扫墓呀?”
老北答:“去给我的战友扫墓。”
我心里咯噔一下:“战友?给战友扫墓?”
老北抬头望着远处,喃喃地说:“是的,是我的战友。”
顺着老北的眼睛望去,信江河对岸,青翠松柏之中,烈士纪念塔高耸入云。
老北哽咽地说:“你应该记得,五年前的特大洪水,这里牺牲了七名解放军战士。他们,是我的战友。”
我记得,这里所有人都记得。永远不会忘记。
我如老北一般沉默,眼睛涩涩的。
我站起身来说:“老北,走,我陪你去扫墓,陪你去看望你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