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老者目光灼灼的逼视叶展,叶展仍是一脸憨笑,但眼神之间却是毫不退让。二人对视片刻,随即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其实连叶展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
“你叫叶展?”
“明知故问!叶展的叶,叶展的展。”
“叶中是你的祖父?”
“废话!”
“河边桑林中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我很想说******不是,但确实就是我杀的。以前我真没杀过人,害得我像个大肚婆似的呕了小半天。”
“为什么杀他们?”
“辱我祖父,打我大伯,杀给你看!”
“那……你会不会杀了我们?”
“我不喜欢杀人。这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你自信杀得了我们吗?”
“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真正能打的或许只有你这老仆一人,这两个壮汉大概不会太过费事,你可以忽略不计。呃,这一回我可能不会再呕了。”
“……你真的敢杀我们?”
“开了张就不怕做生意。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杀人,也不想杀人。但是既然已经杀了两个,再杀三四个我也不在乎了。这是在我的地头,你们别逼我。”
一番问答之后,白须老者与叶展一时无语。白发老仆神色怪异,两个健仆明显感觉到被人低估了,一脸愤然。
叶展率先打破沉默,憨笑道:“老丈,你们烦了我那么久,死了几条人命,好像你们也不怎么在乎。今日既然找上门来了,恐怕我腿上生了几根汗毛,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吧?我心中也有许多疑问,是不是该我问你了?”
白须老者似笑非笑的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头儿,你态度不错。”叶展正经道:“我居住在此,那是因为自我懂事那天起,祖父便带我在此生活了,我没得选择。我务农耕种,是因为我喜欢。我去升平货栈做活,是因为我想学着做些生意。我去服徭役做河工,是因为我大伯家里实在走不开而代他去的。我不是个穷人,也不想做个穷人。这个……能理解?”
白须老者点头道:“理解。”
叶展继续说道:“我承认,谢公子想雇我做挑夫的时候,我是真心不想去,我还真不差那几个钱。后来是胡管事苦苦求告,我一时心软才答应的。我也承认,在两船相撞之前,我就看出那快船上有人想对谢公子不利,于是便假作失足落水。我不想惹事,难道也有错吗?”
白须老者笑道:“没错。”
叶展嗤笑道:“那不就结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啊!你们何必死咬着我不放呢?”
白须老者摇头道:“我们不是为了谢公子来的。”
叶展质疑道:“你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话算话?”
白须老者答道:“说话算话。”
叶展登时来了兴趣:“那你知道谢公子是什么人?”
“那谢公子名叫谢润,乃当朝刑部左侍郎谢之运的独子。”
“难怪那鸟人眼睛像是生在头顶上一样,原来是高官子弟!……他死了没?为什么会来新野?”
“没死。否则你也不会无罪开释了。据说谢润是代父回乡省亲,途经新野。你会卷入此事,纯属偶然。”
“那……你又是什么人?”
“老夫姓张,在长安做过几年官,现已告老致仕。”
“……那就是退居二线的高官了?呵呵,老头儿,哦,不,老张,你真了不得啊!我要早认识你,没准儿早就发财了。——按理说我跟你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为什么非要缠上我?为什么非要逼我杀人?”
白须老者叹道:“你的样貌,像极了老夫的一位故人。我们来找你,是想弄清楚,你跟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没想逼你杀人,那只不过是个误会。”
叶展冷笑道:“误会?如果死在桑林中的那两位老兄泉下有知,定然会十分心寒。我有个建议,我们就此两下罢手,如何?”
白须老者犹豫道:“但愿如此。但以后是不是还会有人来找你,老夫不敢保证,这不是老夫能够做主的。”
叶展心下恍然,皱眉道:“老头儿,我真搞不懂你,都退休了还那么多事干吗?我长得像不像谁,关你屁事?连我自己都不在意,又何须你们挂心?你既是做不了主,就麻烦你回去告诉你的上司,就是那个能做主的人了,我对现在的身份与处境很满意,只想发财,不想惹事,以后最好不要再来烦我。包括我大伯,也包括我的兄弟和朋友。”
“时候不早了,我收拾一下,去给你们烧点热水,早点洗洗睡吧!——哦,对了,农家生活不易,你们不能白吃白住。我跟你们又不熟,你们也不是没钱的主,随便给个三五几百两银子算了。”
按照现在的生活标准,即便是像叶十三那样的五口之家,一年十两银子的花销,已足可让他们过得很好了。不过凑合一晚的食宿而已,顶多只能算农家乐的水平,你愣是一张口就“随便”给个三五几百两。你这是开黑店?还是当我们是冤大头?
白须老者淡然一笑,摸出一块明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不知不觉换了口气道:“话已至此,我也不啰嗦了。这玉佩是御赐之物,我已随身佩戴多年。我虽已告老致仕,却仍在京居住。日后若有机会去长安,但有难处,可以此物为凭,随时前来找我。”
叶展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套。对那玉佩看都没看一眼,就转身进了厨房:“我想要什么,会凭自己的本事去挣。不管我去哪儿,不管碰上什么难处,相信我有那个能力,自己应付得来。”
“亏你还把那破玩意儿当成个宝似的,连我到底是谁都没弄清楚,就随便拿来送人。你那破玩意儿我不稀罕,还是赶紧收起来吧!多掏点银子才是正经。”
将家中收拾得干净整洁,是老爷子在世时培训出来的良好习惯。洗碗、抹桌、扫地,叶展做起来十分熟溜。
等他收拾完了,热水也烧好了。叶展指了指西头的一间房道:“我家只有两间房,那间房今晚归你们。至于你们四个人怎么睡,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明日一早我要去后山提水,你们若是要起早赶路,麻烦你们把银子放在厨房灶台上。若是要在这里吃早饭,那又要劳你们破费,请多给一百两。不给钱也行,下回若让我再看见你们,必须加倍。”
“厨房大锅里有热水,你们洗漱尽可自便。我要洗澡去了,少陪!”
白发老仆眼见叶展扔下他们径自离去,不一会儿屋后便传来了泼水声与怪腔怪调的歌声:“妹妹等等我,哥哥有话对你说。羞答答的为什么……。”
白发老仆哭笑不得的问道:“老爷,这……就这样?”
白须老者反问道:“还能怎样?今日这番话,他既敢说,便也可以随时翻脸不认。无凭无据,你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