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由感到有几分滑稽。正如叶展所言,他们就是吃的这碗饭,类似见不得人的任务不知做过多少了。见过惊慌的,见过彪悍的,没见过这么淡定的。见过听话的,见过阿谀的,没见过这么配合的!
二人仍是一左一右将叶展夹在中间,一同向桑林深处走去。桑林中一片漆黑,仅靠远处河面反射来的微弱水光,才勉强看得清人影。林中地面泥泞湿滑,深一脚浅一脚的十分难走。
“行了,行了!”往桑林深处走了近二里地,一个黑衣人开口叫住叶展道:“就在这里吧!你既然是个聪明人,那我们问你什么,你便老实说什么,这样大家都好过。完事之后,不要与人乱说,就当没有今晚这回事。否则的话,哼哼!记住了吗?”
叶展答非所问的道:“我说来这里,你们就真的来这里,两位老兄太过大意了。我若在此预设机关,或埋伏人手,两位岂不危险?”
一个黑衣人没好气的斥道:“少废话!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我们也认了。”
叶展笑问道:“那好,我们言归正传。谁让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是不是谢公子的人?谢公子现在活得还好吗?”
“那小子当然还活着……。”一个黑衣人不由气结:“你小子啰里啰嗦像个话痨似的,还有没有完了你?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到底是谁问谁!”
另一黑衣人尴尬的问道:“那死鬼老头叶中与你究竟是何真实身份?他在临死之前,有没有嘱咐过你什么?你最好痛快一点老实回话,免得我们动手逼问!”
叶展的语气骤然一冷:“你刚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右手握刀的黑衣人嘿嘿笑道:“你明明听清楚了的,何必多问?不要啰嗦了,老实回话吧!”
叶展自顾自的道:“我之所以耐着性子与你们东拉西扯,是为了确认你们是不是会杀我。我说过了,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为什么对我大伯动手在前,尔后又口出恶言辱我祖父?”
另一黑衣人颇不耐烦的道:“那又如何?我们奉命行事,对你已经算是最客气的了,你别不知好歹。”
叶展冷冷道:“深更半夜的,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们胡扯么?我知道你们无意杀我,原本只想与你们好好说话,让你们赔我大伯一二百两银子的汤药费,便放过你们算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若是现在向我祖父的在天之灵磕头认错,汤药费涨到五百两,或许还来得及。”
右手握刀的黑衣人不怒反笑:“呵呵!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我倒真想看看,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很简单,杀了你们。”叶展冷笑道:“那谢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与我无关。我对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更无半点兴趣。我也知道,你们不过是两个奉命行事的狗腿子,就这样杀了你们,委实太过可怜。我真的不想杀你们,杀也是杀给你们背后的主子看的。我就想给他提个醒,惹毛了我,后果很严重。”
“本来我真的不想惹事,只想安安分分种我的田,做我的工,挣我的钱,过好我的小日子。今日这事,我本想为了日后图个清净,忍气吞声的忍了。可你们太过嚣张狂妄,那便是自寻死路!”
另一黑衣人已经显现出抓狂的迹象,踏前两步道:“你乳臭未干,却大言不惭。我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叶展无奈的叹道:“老实说,我还从没杀过人。既然两位老兄一心求死,我只好勉力一试了!”
右手握刀的黑衣人怒骂道:“臭小子!那你还等什么?来呀……。”
话音未落,瞳孔骤然放大,目光中已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骇然!
次日上午做工的时候,叶展就如一个妊娠反应剧烈的孕妇一般,时不时的恶心干呕。
平日行猎宰杀过的野物无从计数,早已熟稔之极。但是杀人与杀畜生的感觉,毕竟大不一样。全身上下的衣物都已换过,人也泡在河里反复洗漱了多次,可总觉得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浓厚血腥味。
阿牛抽空问了他好几回:“阿展,你怎么样?是不是昨日吃东西坏了肚子?要不要紧?”
叶展苦笑着敷衍道:“或许是吧!我不打紧,你们放心好了。吐啊吐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新野县城中一间客栈的精洁上房,白须老者眉头紧锁,一脸肃然。
老仆阿四正在汇报:“老爷,二人是老奴昨夜派出去的。按照常理,丑时之前必会复命回报。老奴等到黎明鸡叫时分仍无音讯,这才动身前去找寻。结果天亮之前在离河岸约三里处的桑林中,找到了二人的尸体。”
白须老者问道:“二人是怎么死的?尸体已妥善处置否?有没有惊动他人?那叶展如今何在?”
老仆阿四的脸色颇为复杂:“一人被重拳击碎喉骨之后,又被拧断了脖颈。另一人胸肋脏腑先被大力一脚踢碎,又被一刀穿喉而过。下手之人狠辣异常,干净利落,迅猛绝伦。依老奴当差四十余年的经验来看,二人被杀之时如被杀鸡,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
“现场并无第四人的脚印,除了二人所佩腰刀,也没见有使用其他兵刃的痕迹。二人的兵刃,连同随身所带的腰牌与银钱丝毫未动。显而易见,来人目的明确,只为击杀二人,别无所取。二人的尸体,老奴已就地深埋。随身一应物事,都已取回。从现场的情形看来,应该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叶展一如往常,如今应在河堤上做活。昨夜他去了监工衙役的工棚,监工衙役只与他扯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就打发他回去了。老奴已经证实,监工衙役与那传话去喊叶展的民夫,都是有人使了银钱让他们这么做的。”
白须老者沉思半晌,不置可否的问道:“你如何看待此事?”
老仆阿四神色间有些迷茫,斟酌着答道:“要么是有武技大家、绝世高手暗中护佑,要么这叶展本来就是……。”
白须老者打断道:“不要闪烁其词!不着痕迹,杀招迭出,取人性命之后居然若无其事!他那祖父是何身份,老夫相信,你心中应该大致有数了。”
老仆阿四颓然问道:“老爷,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白须老者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即刻向帝都长安递送消息,就说二人在护持老夫暗访之时,路遇匪盗殉职身亡。将二人在内廷禁卫府侦缉司的身份文牒注销,对其家人好生抚恤。”
又疲倦的叹道:“事已至此,你我只能先行严守秘密。此事暂且作罢,千万不要再去碰那个叶展!只要稍有泄露,他立时便会引来内廷禁卫府侦缉司的全力追杀。但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至于如何处置,老夫心里也没底。为今之计,老夫若想保住叶展性命,恐怕只有尽快奏报皇帝陛下,恭候圣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