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
那年我读大四。
那天我只顾忙着在宿舍里写论文,忘记了开饭的时间,等我匆匆赶到食堂时,几个卖饭的窗口前已排起长龙。我四处踅摸着找机会加个塞儿。当我踅摸到最里边的那条长龙时,见离窗口处不远一个陌生的女孩在朝我的方向打招呼:“嗨,是你吗?”
女孩长得不算很漂亮,但脸上那乖巧而又甜甜的微笑却很惹人眼。我不由扭头朝后看,想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魅力能招得这乖巧女孩的青睐,“往哪儿瞅啊?跟你说话呢,是你吗?”女孩带些嗔怪的目光明明是在盯着我,我就随口答了一句:“是我呀。”女孩就招手让我过去。她不让人察觉地抢过我的饭盆,小声命令我:“去,占个桌子等我。”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真有点茫然,想不出这个陌生女孩是怎么回事。我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这女孩莫非是对我一见钟情?那一瞬间我很得意。直到那女孩很能耐地捧着三个饭盆来到桌前,我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管她呢,先吃饱了再说。
我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嚼,直到两个馒头下肚才腾出嘴来问道:“同学,小姐,谢谢你,你是……”女孩就咯咯笑出声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黄小芳呀!”“黄小芳?”“是呀,你忘了,你还在我们家杀过一次鸡呢!你杀鸡的本领着实不怎么样,一刀下去没砍在鸡脖子上,倒砍在了鸡嘴巴上,痛得那只鸡从二楼一下子飞到了一楼,害得我们全家满世界追那没了嘴巴的老母鸡,笑死人了。”
女孩一串连珠炮崩得我晕头转向,我搜寻了我的记忆的所有贮存,也没想起过一次杀鸡的壮举,更想不起这个黄小芳是何方神圣。可眼前的黄小芳说得那么言之凿凿,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是否真的出了问题,再说我一个大男人无功受禄白白得了一个乖巧女孩一顿饭的恩惠,还说不认识人家是一件很伤人感情的事。于是,我就点点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认不出来了。”黄小芳说:“真是的,我入学一年多了都没见到你,刚才要不是我眼急嘴快,就又错过了。”说着就显得挺得意。我们又说了会儿各自在学校的情况,我想起还没给黄小芳饭票,黄小芳一挥手:“算了,你是我师哥呢,就别寒碜我了。”
隔了两天黄小芳来宿舍找我,同宿舍几个哥们儿在黄小芳面前替我大吹大擂,什么阿涛是系里的才子阿涛是班里的尖子阿涛是书虫子……说得我都脸红了,等他们都溜出去,我再和黄小芳相对就有些不好意思,黄小芳也有些不自然,全无了那天在食堂里的活泼和洒脱。忽然她问了我一句:“你周末回家吗?”我说:“不回,来回坐车得四五个小时,太耽误时间。”我很怕黄小芳再提起诸如杀鸡之类的事儿,就拼命把我喜欢的书一本一本地推荐给黄小芳,黄小芳很专注地听着,最后黄小芳拿走了一套《论语别裁》。
黄小芳就这样走进了我的心田,她的活泼她的洒脱她那乖巧而又甜甜的微笑成了我生命中亮丽的风景。只是我依旧想不起她是谁。
毕业离校前我邀黄小芳出来散步,我对黄小芳说:“小芳,自打我们食堂相遇那一刻起我就有一句话想问问你,可一直没有勇气提出来……”小芳调皮地说:“该不是问我说什么从遇见我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了我那类的俗话吧?”我说:“这类俗话我一会儿再说,我现在是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到你家杀过鸡?还有你……我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黄小芳瞅了我一刻就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是我认错人了。”
黄小芳说她爸是个中学老师,那次在食堂遇见我时,她迷迷糊糊地把我当成了她爸过去的一个学生。黄小芳说她两天后到我宿舍去听人们叫我阿涛,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她就故意问我周末回不回家,由此知道我家根本就不在本市,才知道是彻底认错人了。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堪。”黄小芳说:“我心想你肯定把我当成了大傻瓜,白吃我一顿还落了个师哥当,心里多得意呢。我当时心里特别扭,真想摔门而去。”黄小芳说着轻轻捶了我一下。我恍然大悟,我问:“那你怎么没摔门而去,后来还和我来往?”黄小芳的声音就变得很是轻柔:“就因为你什么也没问,还那样真心对我。如果你一个劲儿地问我是谁,或者干脆地说根本就不认识我,那我多没面子呀,我早就不理你了。要知道,善解人意也是一种美德,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我就想干脆将错就错吧。”一朵红云飘在黄小芳脸上。
好一个美丽的误会,好一个美丽的将错就错。幸亏黄小芳的虚荣心没有让她知错就改,要不然此刻黄小芳脸上这一朵红云就不知为谁而飘了。
几年后,黄小芳成了我的妻子,我告诫她以后千万别再迷迷糊糊地犯这类认错人的错误,黄小芳咯咯笑着:“是,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