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爸。”莎朗在我面颊上亲一下,拿着几乎未拆封的礼物走进她的房间。
“她怎么了?”我问。
“没事。”大卫忙着玩他的围巾。“曼联队、利物浦队、阿森纳队。啊,这个好,阿斯顿维拉。”他把围巾围到脖子上。“你知不知道上周他们终于……”
最近,大卫开始对足球着迷,尤其是欧洲足球。欧洲足球有什么好着迷的?
很高兴他喜欢我送的围巾,我转向茱莉。“莎朗怎么了?我还以为她交了那个叫什么的男朋友之后,情绪低潮应该结束了。”
“他叫做艾瑞克,是好了一点,不过还未恢复完美状况。没什么好担心的,”茱莉向我保证,“一两天后她就会恢复正常。”
“我想我要上去和她谈谈话,让她开心一下也不错。”我太想念我的小女孩了。
“你可以试试。”茱莉并不抱很大的希望。
“我能进来吗?”
没有人搭腔,至少我没听到任何回答。我轻轻地打开房门,莎朗躺在床上看书。
“我能进来吗?”我重复一遍。
莎朗放下书本。
我将此解释为“可以”,然后就自顾自地坐到她的床上。她挪动了一下,好让我有多点空间。
我进房间来了。很好,但是我现在该做什么?
“你在读什么?”
“一本蠢书。”她把书放到地上。
“艾瑞克还好吗?”我再试了一次。
“还好。”
“学校呢?”
“不错。”
连我自己都觉得无聊。
“你知道,莎朗,”我试着更直接一点,“我想跟你谈一件我真的觉得困扰的事。”
“什么事?”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话题,我们之间找不出一个愿意与对方讨论的话题。”
“噢,爸。我们能不能找别的时间谈这个问题?我现在太累了,不想谈。”
叭嗒!没戏唱了。
好!最后一试。人们说少女总是多愁善感,或许这招会管用。“莎朗,我在欧洲的时候,每到晚上都会觉得十分寂寞,很想念你们。我什么都不想做,不想阅读,不想去任何地方。我毫无理由地就陷在这种糟糕无比的心情之中,觉得提不起劲来做任何事情。”
没什么反应。
“你是不是也这样?没有什么理由,每件事看起来就是很无聊?”
“爸!”
“好吧!我不吵你了。不过,告诉我,你心情不好有没有什么真正的理由?”
“当然有。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了?”
我温和地向她微笑:“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理由心情不好。”“你知道什么?”她坐起来,“你明白我要到周一才见得到艾瑞克吗?你知道我被迫要背叛克莉丝对我的信任吗?没有理由?你知道黛比多令人生气吗?我对艾瑞克所做的每件事,她都说是孩子气,她根本就是在嫉妒我。我知道这些事情你听起来没多大意义,都是些不关紧要的女孩子家的琐事。爸,我现在没心情,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拜托!”
我同意。“对,嫉妒很令人生气,”我一面说道,一面站起来,“不过,有时候我们就是必须与它和平共存。我想生活就是这样。”
“黛比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这么难过。”
“另一方面,”我边开门边说,“如果你想让黛比继续做你最好的朋友,而且又不会这么恼人,你最好采取一些行动。”
“什么?”她也站起来,“我能做什么?”
我走到她的书桌旁,拿起一本淡红色笔记本,然后开始写:“你的目标,就我所了解,是‘维持与黛比的良好友谊’。要达成这个目标,你必须‘适应黛比的行为’,在目前的状况下,你必须‘容忍黛比的嫉妒’。”
“但是……”
“是的,莎朗,你会有个‘但是’,很大的一个。”
“多谢了,爸!”
我没理会她的言外之意。“你看,另一方面,为了要‘维持与黛比的良好友谊’,你必须确定‘不允许友谊恶化成占有’。”
“恶化成占有……没错!这就是我一直告诉她的。”
“这就表示,”我继续完成这冲突图,“你不能容忍黛比的嫉妒。你身陷一个真正的冲突图中。而且我知道黛比对你意义重大,所以你才会这么受困扰。”
“不允许友谊恶化成占有。我要告诉她这点。她必须了解到她并不拥有我,我应该可以交男朋友,尤其是像艾瑞克这么帅的男生。”
“那么你提到的其他理由呢?”我礼貌地问。
“不用管了,这是真正的理由。”
我想就此停止会是个错误。如果其他的事不重要,莎朗不会变得这么消沉。单单黛比一个人,不足以造成这后果。
“莎朗,我想我们应该继续谈下去。”
“为什么?”
“因为你最近太安静了。如果只是因为黛比的嫉妒,那你一定会为此大发牢骚,你一定会想办法把道理灌到她的脑袋中,单单这件事不可能就让你缩进甲壳中。”
“缩进甲壳中?我并没缩进任何东西内。我并没有要求……”“莎朗!”我在她扯得太远之前阻止她,“其他的事可能表面上看起来没那么重要。但我怀疑,它们对你其实很重要,而且比你自知的还具深层的重要性。”
“我不明白。”
不过,至少她了解我并不是在责怪她,或者甚至更糟的,在哄她。
“我想我可以帮你找出为什么其他的事会这么令你困扰。你要不要试试看?”
“如果你坚持的话。”
“拿一张干净的纸来。”我说,然后递给她一支笔,“现在,让我先示范给你看,如何以一件令你困扰的事件开始,然后结束!”
“等一下!”她叹息,“什么叫做‘困扰事件’?”
“你知道,就是那些有时可以让人烦上半天,看起来不重要,但却很恼人的事。”
“对。”她微笑,“是有一些。”
“你看,有些事困扰我们的程度大得超乎常理,就这件事实显示,这件事所造成的伤害比表面看起来还大。”
她想了一下。
“我的猜想是,”我继续,“困扰你的事情迫使你在另一件你很在意的事情上妥协。你要不要我教你如何从这些困扰你的事件中,找出真正的伤害?”
“你想我办得到吗?”她听起来颇怀疑。
“我们一起看看。关于艾瑞克,你有什么需要妥协的事情?你刚刚提到会有一阵子见不到他?”
“对。他周一有个讨厌的考试。说来话长。”
“好,写在这里,在右边,‘到周一才能和艾瑞克见面。’”
她一面写,一面说:“我必须一个人去参加聚会,这不是很糟吗?”
“现在,在这下面写下你想要的。”
“我想要每天都和他见面。”
“好,将它写下来。现在,在左边写下为什么这对你这么重要。”
“你的意思是……”
“为什么每天见到艾瑞克这么重要?”
“因为本来就是这样。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必须在一起。这不是很明显吗?”
“那么写下‘亲近艾瑞克’。”
我在心里快速地检查一下两者之间的合理性,为了要“亲近艾瑞克”,必须“每天见到艾瑞克”?为什么?我不敢问。
“现在是比较困难的问题: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愿意退让,不见艾瑞克?你为什么觉得在周一之前,应该不要与艾瑞克见面?”
“我告诉过你了,他必须通过这个考试。他说这件事很重要,至少对他妈妈而言很重要。事实上也的确很重要,如果他再不及格,他会被调到程度较低的课程,而他又那么想当工程师。”
“我很高兴看到你不允许友谊恶化成占有。”
“你是指要求每天都见到他?”
“对。如果你要维持一份良好的友谊,你必须考虑对方的需求。”
她想了一下:“我想你说得没错。”
“那么,为了要满足什么需求,以致你甘愿让步,不要每天和艾瑞克见面?将这答案写下来。”
“我还是不懂。我该写什么?因为艾瑞克?这是你要我写的吗?”
“为了满足什么需求?”我重复。
“考虑他的需求的需求。”对于我这么挑剔她有点不高兴。
“就是这个。”我说,“写下来。”
当她写完时,我让她知道精确写下来的用处。“现在加上‘为了’和‘我必须’,念念看是否有道理。”
“为了‘考虑到艾瑞克的需求’,我必须‘到周一才能和艾瑞克见面’。我还是觉得他可以更有弹性点。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两者共同的目标是什么?为什么考虑艾瑞克的需求和亲近他,对你都很重要?”
“因为,因为……我知道,但……”
“看一下前一个冲突图。”我试着帮她,“我们所写的有关于黛比的。”
她看了一眼,然后笑道:“几乎是相同的目标。‘和艾瑞克维持良好的友谊’。”她完成了她的冲突图。
“为了要维持一份良好的友谊,你必须和他在一起,但同时你必须考虑他的需求。你看,莎朗,要到周一才见到艾瑞克,令你陷入冲突,这会危害到你的重要目标。”
她并没有真的在听。“爸?我想我对艾瑞克的冲突图和黛比对我的冲突图一模一样。”她再一次看着黛比的冲突图。
这给她一个全新的观点。
“你现在对黛比的行为会不会比较了解一点?”
“你知道吗?我相信黛比和我可以就友谊是什么、什么会造成占有等达成共识。我们大概会有一场大讨论,或许妈妈会答应我今晚睡在黛比的家中。”
莎朗像只小羚羊,脚步轻快地离去。
在我走到门口前,她回来了:“妈同意了。谢谢你,爸,真的很谢谢你。”
这种感觉真好。
“你要不要试着替你的第三个问题解码?”不是因为这项十分迫切,而是我想多花一点时间与我充满活力的女儿在一起。
“有何不可?”她同意,“那是什么?”
“跟克莉丝有关的。”
“唷,对了。”她又变得很严肃,“情况蛮糟的。”
“你先不用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先把它写成冲突图。”
“我试试看。”然后她坐下来。
首先她写下:“把数学作业借给金姆。”在这项下面她写:“不借数学作业给任何人。”
这蛮有趣的。我很有耐心地等待进一步的发展。在考虑一两分钟后,她在左边写道:“遵守我对克莉丝的承诺。”在上面,又写下:“救救金姆。”
“而目标很明显,‘维持良好的友谊’。但这整个架构合理吗?”她问。
“合理。如果数学作业是你跟克莉丝一起完成的话。”我说道。“情形就是这样。不过,金姆一直哀求。我不忍心说不。”
可怜的宝贝。三个打击,分别来自三个地方,全都打击到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事——维持良好的友谊。但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其中之一,更别提三个问题了。难怪她会爬回她的甲壳之中。
莎朗经常躲回自己的天地里。我们曾经怀疑这小孩是不是有点毛病。维持良好的友谊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容易就会受到伤害,但都是值得的。
我们那时在哪里呢?我们怎么没对她伸出援手?要帮她忙并不那么困难。我们处理这些问题的经验当然比她丰富多了。至少我们有足够的疮疤可以证明,假如把问题置之不理时会如何。
莎朗会同意吗?她会信任我们来处理这么敏感的问题吗?
“爸?”莎朗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和我没有话题可谈。”
“对,莎朗。”
“这并不正确。我喜欢和你谈话。你对这些问题都这么了解。”“下次你向我要求什么,而我说‘不’时,记得你曾经说过这句话。”
那天晚上,当茱莉和我一同享受舒服温馨的宁静时,我回想到莎朗的冲突图。
当她一开始抱怨时,我看不出问题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也不觉得莎朗看得出来。结果,每个冲突图后面的目标竟相同。对莎朗而言,重要的是友谊。就这件事本身,并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一直都知道。但……
如果我替自己也做一个类似的分析,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假使我挑选三个不太严重,但颇烦人的不良效应,如果我替每个不良效应写下一个冲突图,不知道情形会如何?每个不良效应的目标都会一样吗?即使是从生活中不同层面所选出来的不良效应?
是否个性比我们平日所强调的还要重要呢?
“茱莉?”
“是的,亲爱的。”
“让我们讨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