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等着吧!”
尤培坚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家七口人,人多嘴也多,所以,家境十分贫寒。八十年代初期,我们兄妹共五人,每天总是在帮助父母做事情:割猪草、砍柴、挖地瓜……
那时,我们一家吃的饭,是地瓜饭。母亲把地瓜米洗干净,加进半碗大米,煮出一大锅的地瓜饭,一人一碗。一家子七个人,就着盐巴拌凉水的咸汤,大口大口地扒拉着地瓜饭。有时候,母亲还会把地瓜米蒸熟了,去番薯园把番薯叶采摘下来,剥去叶柄上的丝和皮,洗尽后用沸水把番薯叶淖一下,加入盐巴,就成了我们一家极好的菜。碰上年节,我们才有可能吃上面条。我清楚地记得10岁那年的春节,我们一家的年夜饭就这四样:一碗线面、一盆粉干、一盆芥菜,一大桶熟地瓜。
眼看天色已晚,父母一声令下:“过年了,可以吃了!”我们兄弟几个一拥而上,狼吞虎咽起来。吃饱了,一家人围在一起,我们发现,父亲的脸上竟然有一种笑意在荡漾。我好奇地问:“爹,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白米饭啊?”父亲愣了愣,然后他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快了,快了,你就等着吧!”听了父亲的话,我使劲地咽了一下口水,我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大碗一大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父亲的话并没有错。没过两年,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一家的日子果然好了起来。不久,我们就几乎顿顿都能吃上大米饭了。这时候,我已经上了初中。
我读师范的时候,老百姓的生活开始好起来了,大街小巷都在热火朝天地建新房子。周末回到家,我呆在用土砖砌成的老房子里,望着别处那些渐渐高大起来的新楼房,问父亲:“爹,我们家什么时候建新房啊”父亲还是笑着说:“快了,快了,你就等着吧!”过了两年,我们家就推倒了陈旧的老土房,也建起了高大明亮的砖混新房。
转眼,二三十年过去了,父亲的那句话常在我耳边响起,“快了,快了,你就等着吧!”,它见证了我们一家越过越红火的日子,也让我们对未来越来越美好的生活充满信心。
本文首发2008.10.5《福建日报》
有空去朋友家坐一坐
尤培坚
好久没去朋友戈东家了,这次听说他刚从一个正职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心情一定不好,我就带着孩子,一起去他家坐坐。
一进家门,就看到戈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杯清水发呆。他的孩子小安在一旁静静地看书,我连忙叫孩子陪小安玩,两个孩子见面,自然十分投机,他们玩着玩着,不知不觉就发出笑声来了。看着两个孩子快乐的样子,戈东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来,泡了一壶茶,我们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电视,喝茶。
戈东并没有向我述说他心中的不快,我也没有询问,我们只是静静地看电视,喝茶,偶尔说说在我们这个地方出现的趣事。突然,戈东的电话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后,高兴了起来。他笑着对我说道:“老尤,我的老婆要回来了。”我一愣,问道:“啊,你的老婆不在家啊?”戈东告诉我,他老婆所在的台资公司因为业务扩大,调配她去越南的子公司当管理人员,已经快一年了,现在,她完成任务,已经下了飞机,他要马上去接她。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啊,都怪我,很少来你家,都不知道你家的具体情况了。”戈东也摇了摇头叹道:“是啊,我也很久没去朋友家坐坐了,看来,以后我们都要到朋友家多走走啊。”当我带着孩子和戈东告别的时候,戈东一把拉过我,然后低声问我道:“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是要借钱,还是你想要让我帮你其他的忙?”我愣了愣,连忙摆摆手说:“戈东,今天我来,就只是想到你家来坐坐的。我已经好久没来你家坐坐了,因为这段时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戈东用力地使劲地握着我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挥手向他告别,带着孩子回到了家。
路上,我想了很多:现在社会,大家都很忙,闲暇的时间,不是到娱乐场所玩,就是到饭店酒馆吃饭喝酒。晚上回家,不是看电视,就是上网,朋友家,我们是越去越少了,有事的时候,最多打个电话询问询问,过年过节,发个短信息问候问候。朋友之间,见面越来越少,朋友家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许都不知道。如果,我们能在有空的时候,到朋友家坐一坐,喝喝茶,看看他们的家人,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也许,就能给朋友带来许多心灵的感动和快乐。甚至,这随意的坐一坐,还能给陷入困境的朋友,带去巨大的心理安慰呢。
真正的朋友,是应该有空的时候,到朋友家坐一坐的。
本文首发2008.10.8《邯郸晚报》
幸福像秋天一样
尤培坚
步入九月,虽然天气依然很热,但多少有些凉风了。九月的江东,也开始秋高气爽起来。特别是在有月色的晚上,泡一壶热茶,来到楼房顶,斜斜地靠在躺椅上,品着热茶,看着一轮皓月,突然冒出一句“幸福像秋天一样”,便觉得像极了此时的心情。
像我这样的小民,自然数以亿计,每天上班下班,虽然辛劳,却是有工资糊口。家庭并不富裕,但却拥有电视电脑摩托车。晚上,可以打开电视看看新闻,以了解天下大事;烦了,可以打开电脑看看最新的电影,甚至可以玩大型的游戏。于是,没有香车别墅,没有家产万贯,没有高级娱乐,却可以“知足常乐”。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秋天的时候,我收获了快乐,你说,这难道不就是幸福吗?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事业很普通,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教师,每天七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每天要上三四节课。有时候也觉得累,但想想,自己可以让学生掌握许多他们所不知道的知识,可以诵读许多美文净化他们的情操,可以利用自己的写作特长,辅导他们写出许多好作文,发表在各大报刊上,我在这普通的岗位上,不也是像秋天一样,收获了满树的沉甸甸?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秋天的时候,我收获了成绩,你说,这难道不就是幸福吗?
周六周日,带着孩子,来到自家的一块小菜地。菜地里,小鸟“唧唧”地穿过小小的细长的水竹丛,芥菜正伸展着无比鲜嫩的叶片,凝结的露珠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初霁的小草一根两根的从叶柄下探出头来,清鲜的空气带着菜片子的味儿串入口鼻,幽幽的,显得淡泊、显得恬然、显得无声无息。还有,那苍翠的上海青,深藏的马铃薯,妖娆的紫茄子……,不尽的绿意在菜园子里延伸、变幻,我弯下腰来,采一束芥菜,抱一颗包菜,喜气洋洋地带着绿意,藏着晨风,迎着鸟声回到我的厨房。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秋天的时候,我收获了满怀的绿色青菜,你说,这难道不就是幸福吗?
秋风起来的时候,菊花便开始黄了,“菊黄蟹肥醅红酒”。白居易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江东的秋天和冬天虽然不见雪花飘飘,但在秋风萧瑟的季节里,邀一两个好友,买几只硬实肥厚的大闸蟹,就着新酿的红酒,在庭院里,就着金黄的菊花,对酌友情,叙意人生,难道,不也是一种幸福?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天的时候,我收获了快乐、成绩、满怀的绿色青菜和友情,你说,这难道不就是幸福吗?
本文首发2008.10.12《福州晚报》
一碗米酒多少年
尤培坚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在福建闽侯的廷坪山区工作,四年的时间里,我印象最深的,除了山区老百姓的纯朴和善良之外,就是他们捧出来的那一碗碗米酒。
山区的米酒香啊。
在阳光稀少的山区,在梯田里,种植着单季稻。虽然是单季稻,但是稻谷个大粒满,所以亩产量很高,一般情况下,一亩梯田可以盛产十二担的稻谷。而种植在梯田里的糯米,则产量更高了,这些糯米,没有什么虫害,而且颗粒饱满,正是酿米酒的最好原料。
秋风起来的时候,山民们便开始酿米酒了。一个周末,为了帮一个山区同事酿酒,我来到了他的家,帮他把一些优质的糯米洗净,然后用蒸笼蒸糯米。那一段时间,山区的天空,秋高气爽,村子里,似乎处处都在飘荡着蒸糯米的清香。
接下来,就是将蒸好的糯米端离蒸锅,把糯米倒在洗干净的竹匾上,在上面摊成两三寸厚的一层,凉透。在冷却好的糯米上洒少许凉开水,用手将糯米弄散摊匀,同事告诉我,在糯米上洒水时,用水要尽量少,这样便于翻动糯米。接着,将酒曲均匀地撒在糯米上,稍微留下一点点酒曲最后用。然后用手将糯米分区翻动,并将糯米上下层拌在一起,尽量混均匀。拌匀后,将糯米转移到酒缸里,边放边用手掌轻轻压实。放完后,将最后一点酒曲撒在上面,再用手将糯米压一压,抹一抹,以使表面光滑。最后,包好盖子,再压上一个沙袋,米酒就酿好了。
一个月后,米酒就可以喝了。这时的米酒,香味悠远,而且带有淡淡的甜味儿。
好几次去山区同事的家,我都喝到他们捧出来的米酒。那是用一个大碗装着的米酒,山区又叫“碗缸”,一个大碗缸的容量,有我们平时家用瓷碗的两三倍大,一个大碗缸,可以装得下一斤半的米酒。
就着热气腾腾的芋头面,纯朴的同事举起手中的一碗米酒,略带矜持地说道:“尤老师,我们这山区没啥招待,您到我们山区任教,辛苦了,来,我敬你一碗!”在山区,第一碗酒是不容推辞的,我只好端起酒来,“咕噜噜”地喝下去。一碗酒下来,几乎已经醉了。于是,就着微醺的酒意,看着窗外的云淡风轻,我和同事们快意畅谈起来。
悠悠廷坪,金黄九月,桂树飘香,红酒醉人。多少年过去了,关于这一碗红酒的记忆,如今依然烙刻在我的心中。
现在,又是一个深秋的季节了,我想,在那个天高气爽的廷坪,那些朴实善良的山民,一定又开始酿制起那香甜的米酒吧。
本文首发2008.10.21《常德晚报》
总有一块地适合你生长
尤培坚
曾几何时,我是一个追风的少年。在心比天高的中专学校里,我唱歌,跳舞,抱着吉他舒展着歌喉。那时,风轻云淡,梦想如花样般地盛开着。毕业后,我到了一个山区小学任教。寂寞的山村,孤独的事业,渐渐让我削减了追风的热情。
凭着自己对音乐的热爱,我抱起了吉他,买了许多作词作曲的书籍,开始沉迷于学习吉他和歌曲创作的热情中。于是,在寂寞的夜晚,伴着清冷的月色,和着萧瑟的山风,我在宿舍外面的小木楼上,弹琴歌唱。那时的我,熟悉每一个流行歌手的名字和他们的歌声。我把自己写好的歌曲,寄到一些发表音乐作品的报刊上,但总是杳无音讯。那时的我,是多么天真啊!一个没有学过专业音乐知识的人,怎么会创作出高水准的歌曲呢。
但是,凭着一股狂热的激情,整整十年的时间里,我没有放弃,充满了对音乐的憧憬和快乐。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明白了,我就这样孤独地抱着吉他弹唱,是没有出路的。在歌唱这条路上,没有出色的歌喉和演唱技巧,我只能做徒劳地努力。但是,音乐,毕竟给我带来了许多快乐,我对此充满深深地感激。
一次暑假,我到福州度假。突然在一个巷子里,见到一张招生启事。上面写着,要招收一批有书法基础的人学习书法。我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学习书法。于是,我带着几张自己得意的书法作品去找老师。那个书法老师看了我的书法作品,下了一句评语,让我大吃一惊,他说:“你这不是书法!”我愣住了,我想不到自己练习了好几年的“书法”,竟然不是书法。
为了能学到真本领,我交了学费,埋下头来苦练。每天晚上,我抱着《圣教序》、《玄秘塔》等一大堆书法书籍欣赏,揣摩“书之妙道”。一个月下来,我的书法水平果然突飞猛进。那个书法老师建议我直接去报考书法七级考试。一考,我果然过了七级。就在我想继续向那个书法老师学习的时候,那个书法班却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从此,我又成了书法爱好者。
一日,我把自己过了七级书法等级考试的事情告诉给了一个同学,那同学笑了:“这书法等级考试,是中小学生考的。一般的书法家,是没有等级的。现在的中小学学生,过十级的到处都是啊。”我一听,顿时面红耳赤。我明白了,凭着我现在的水平和闭门学书的方式,是根本无法飞越书法这座大山的。
回到乡下老家后,心情郁闷的我,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我却提不起精神来。突然看见村里退休的马老师正在一块旮旯地上锄草,我就好奇地问道:“马老师,这地凹凸不平的,而且地瘦难肥,你花这么大的劲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