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殿下。王后如今学会了许多新习惯,只要不等做过晚祷谢过上帝无论如何是不肯休息。”他又满心虔诚地转动着眼睛补充道。
“那么你应该听过王后的忏悔吧?如果我的消息并不错的话?”
“是的,有时候听见,殿下。”
贝科哈发出短促的笑声。“依我看,她有许多事情需要忏悔呢。例如贪图一件新衣衫,或是礼拜天与人赌博,那该当何罪呢?或许她在巴望太子生在她自己肚里,不生在其它女人肚里,那又该当何罪呢?”
“我的爵爷——多么可怜的女人。那不过是一种可饶恕的罪恶,恐怕我们大家都和她一样要犯的。”神父说到这里已将杯中的酒喝干,官爷又重新将它倒满。
“不过单单巴望是于事无补的。事实上她还是不能生育,且将永远不能生育了。”
“我相信她有过孩子的。但不知什么毛病,她的身孕总保留不到。”
“总之皇上与卡斯丽是永远养不出太子来的。如果王位传到伊克谷手里,那么国家就要被弄得一团糟。”施古鲁神父听见这话不由泛起他的蓝眼睛,但是官爷马上又说道:“这并不是因为他的信仰呢,神父。情形比信仰问题还要严重得多。这位伊克谷殿下根本无法治国的。倘若叫他继承英国的王位,不到六个月时间就要发生内战了。”官司爷说到这里,脸上显得非常严肃。他将身子靠上前,一手紧紧抓住杯子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一直指着施古鲁神父那显得莫名其妙的圆脸上。“神父,你是爱英国的,同样也是爱斯图亚特王族的,你就该有责任帮我所要行使的计策一臂之力,而且我也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这计策有皇上做靠山,只是他为了明显的理由,甘愿装作一个局外人罢了。”
“你看错人了。我决不能干那损害王后的事情——无论是谁做靠山!”原来施古鲁神父听了他这话大吃惊了,以至他那胖胖的面颊开始发起抖来。
“神父,我请求你!请先听我把话说完。有一点你得要切记——你必须先给皇上报效!”贝科哈官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好像是个历史上大公无私的大忠臣,那神父完全被他感动,就不由得重新坐下去。“我们并不想伤害王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但是为了英国,为了皇上,我已经定好一个计策,另立一位皇后了。只要王后肯恢复她原来的那种生活——那么皇上这事情是非常容易办到的,而且不用一年时间,英国就会有一个储君了。”
“我想我还不十分了解殿下的意思——”
“很好,是这样的:你是她的忏悔人,你可以跟她私下聊天,你若能够劝她自动退隐,回到葡萄牙,那么皇上就获得自由可以重新结婚了。只要这事你若办成。”官爷看见神父又准备开口说话,便继续说道,“皇上就会赏你一大笔财产,使你后半世无忧无虑。目前呢——”说着他站了起来,重新走到炉台上去取了个皮袋,交给施古鲁神父,“这里有一千镑,你先拿去花着——这不过是个零头罢了。”施古鲁神父接过皮袋,拈拈那钱的分量,为顾礼貌起见,不好意思将它解开来。“唔,神父——你的答复怎么样?”
神父踌躇了许久,心里忐忑不安,一时决定不下来。“是皇上……真的要这么做的吗?”他狐疑地重复道。
“是的,没错。像这样严重的事情,不见得我没有皇上的谕旨就敢擅自行动罢?”
“当然不是,殿下。”神父说着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酒杯放在附近的桌子上。“好吧——我尽我这张嘴的能力去办,殿下。”说到这里他皱起眉头瞥了他一眼。“但是假如我失败了呢?这种温柔娴静的女人有时脾气是很固执的。”
贝科哈官微笑道。“你是不会失败的,施古鲁神父,我知道你是一定不能失败的。如果你若失败了,你就再也拿不到钱了——并且连现在这一点也得如数奉还。还有一点是不用说的,如果现在我们这番谈话有一点泄漏出去,那你就得小心了。”说时他眼睛透露出一种毫不客气的凶光,比他嘴里说的话表示得更加明白。
“哦,我会非常谨慎的,殿下!”施古鲁神父道,“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好!现在你就去吧。有情报给我,可以随便找个街上的孩子送来。上面只要写着我那件银丝布的新衣服已经完成了。签名么——等再我想想看——”官爷说到这里顿了顿,摸着他嘴上的髭须。最后他微笑起来。“你就签上以色列的龟奴吧。”
“以色列!龟奴!殿下的才情真的敏捷呢!”
“得啦,你这老流氓。”官爷陪伴着他边走边说,“你用不着瞒我,你跟你那些女人的故事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可是施古鲁神父觉得这一句笑话并不好笑。霎时之间他的脸上显得十分愤怒而且着急。“我抗议,殿下!这是别人的谎话!都是该死的谎话!如果连这种事都有人相信,那我岂不是毁了!”
“很好,那么。”官爷已经不耐烦了,只是慢声说道,“你就保住你的贞操吧,只是这件事情你不可乱来。我在一个礼拜之内须要你的回音。”
“稍稍放长一点吧,殿下——”
“十天,怎么样。”
他在施古鲁神父后面关上门,并将门砰的一声插上。
琥珀站在那里听着施古鲁神父说话。
原来这位神父刚刚以一千五百镑的价钱将贝科哈官密谋王后的计策卖给她,不管这事有没有皇上撑腰,她总不愿意把自己在宫里的地位断送掉——她清楚地知道王后假如进尼庵,她在这个与天主教徒势不两立的英国就要流离失所无人保护了。察理曾屡次尝试对一切宗教都采取容忍的态度,但是国会不同意,而且国会可以拒绝津贴各教会,察理没有办法。
“我的天!”琥珀听见这个消息便吓得低声叫道,“这个魔鬼竟然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呢。你已经跟她谈过吗?”
施古鲁神父很乖巧地闭上他的胖嘴唇,双手叉在胸口前,慢慢摇摇头。“一个字都没有提过,我今天是独自跟王后在忏悔棚里。”
“你最好只字不提!你也知道王后走了你会遭到怎么样的后果吗?哦,这该死的流氓!我恨不得有人掐断他的脖子!”
“你会去禀报王后吗?”
“告诉她?我当然要去告诉她!也许他已经买通了!”
“我想不见得,夫人,不过他若发现我失败了,那他是一定会去另找它人的。”
拿尔轻轻走进房间,向琥珀招手。琥珀准备动身要出去了。“来吧。”她对神父说道,“路上已经没有人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们走出了房门,蹿进一条很狭窄的黑暗走廊里。那两个女人都认识路,但是那神父只得摸壁而行,直到走廊的尽头。琥珀和神父暂时等在门里,拿尔开了门,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这才招招手,叫他们跟着她走。出了门,他们就听见河水轻轻冲撞岸边芦苇和灯心草的声音。
当神父刚刚跨出门槛,见一阵水迎面扑来,几乎全身都快湿透了,同时听见一阵沉重的喘息声,和几个人喃喃的咒骂声。那神父敏捷得像只野兔,一跳蹦回门里,把琥珀吓得像似冻结在那里,急忙抓住拿尔的手。
“发生了什么事?”
“约罕一定捉到奸细了。”拿尔耳语道,然后稍稍提高声音,几英尺外都可以听见。
约罕立刻回答道,声音低沉而且警慎的。“我在这里呢,在芦苇丛里捉到一个人。他独自在这里——”
“你走吧。”琥珀对施古鲁神父言语了一声,神父溜出门口顿时不见了,只响起他的鞋子粘着烂泥的声音渐渐远去。“把他带进来吧。”她向约罕说了一声,便返回她刚刚跟神父对话的那个小房间里去了。
进了房间,她跟拿尔回头一看,便见华大约罕揪着一个瘦小儿的脖子向里面走来,那个人怒气冲冲,一路不停地拳打脚踢。华大约罕就给他一阵狠摇,他两人都已被烂泥没到膝踝,而且全身都透了。约罕将那人向屋角使劲一扔。那人蜷缩成一坨,然后慢慢抖了抖衣服,装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你在那里做什么?”琥珀盘问道。
那人既不看她,也不回答。
琥珀又将问题重述了一遍,这时他也只拉拉袖子,睁开怒视的双眼瞪着她。
“你这胆大妄为的小贼!我有的是法子可以使你开口的!”
她向华大约罕点了点头。他就走到一张桌子边,打开了一只抽屉,取出一根短短的马鞭,上面有好几根细小的皮条,尖上都带着铅刺。
“现在,你愿意回答我吗?”琥珀喝叱道。
那人始终不开口,约罕就举起马鞭,向他胸口和肩膀抽了下去,一个铅刺刺进了他的面颊,当即流出一丝鲜血来。琥珀和拿尔站在旁边冷眼注视着,约罕残酷无情地将那人狠狠地抽,那人痛得将身子不住地扭动,腿不住地缩,并将双手竭力保护着他的脸和头。最后,他就呜呜地哭起来。
“停手!请看上帝的份上——停手!我招供就是了——”
华大约罕将马鞭垂在一旁,往后退了几步,那些铅刺上的鲜血一滴滴落到了地板上。
“你可真傻!”琥珀道,“谁叫你早不招供?——你到底在那里做什么?是谁叫你来的?”
“我不敢说,请夫人饶恕我吧。”他带着抽泣声哀求道,“请不要逼我。假如我招了出来,我家主人会打我的。”
“可是你不招,我也会打你呀。”琥珀一面反驳他,一面向双手叉腰站在旁边待命的华大约罕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随着她的视线向约罕望去,当即皱起眉头,舔了舔嘴唇道。“我是贝科哈官爷殿下派来的。”
这话正如琥珀的意料之中。她早就猜到贝科哈官会在暗中监视她,以前有四个侍女行踪很可疑,她就当她们是官爷购买来的,当即都开除了,至于真正捉到的间谍,这还是第一次。
“派你来做什么?”
现在那人的话说得正常起来,只是声音很单调,心里十分不耐烦,眼睛也一直专注着地板。“我是被派来监视施古鲁神父的,他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得把他的行踪报告给殿下。”
“那么今晚你打算报告他在何处呢?”琥珀说时侧着眼睛怒视着他,那一副冷酷无情的凶相咄咄逼人。
“怎么——嗯——我就说他一晚都没有离开过寓所,夫人。”
“好,现在你要记得,下次我的人就不能这样轻易放你了。你若想要你狗命,下次不要再闯进到这里来。带他出去吧,约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