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请别忘了——关于意大利生菜的配料方法我自己也略知一二的。现在我们讲几句正经话罢!你告诉我,刚才你说的这个情报是怎么来的——不要骗我,一切谣言都逃不脱我的法眼。”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也得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我那是谁的!”
“谁的什么?”
“八字呀,蠢猪!”
“原来你并没有知道什么了。”
“那就走着瞧——我所知道的事情完全能让你掉脑袋。”
“好罢,那么。”“你不要忙,我来告诉你就是了。不过,亲爱的,事实上我一直以来都极其厌恶麻绳活结。”
“这也是一宗交易啊。你给他排八字的那个人非同一般,倘使事情败露了,你这条小命就完了。别问我这个消息从哪里来的。因为我不会告诉你。”
“好家伙!”公爵喃喃地说道,“这些话你是从哪听来的!此外你还知道什么呢?”
“这还嫌不够吗?现在——告诉我罢:这八字是给谁测的?”
这时公爵已放了心,轻出一口气。“好罢,既然有把柄在你手里,我也就不得不告诉你。可是这桩事情只要泄露一个字儿——别怪我不客气,我就要把那些信的事告诉皇上。”
“好的,好的。赶快说罢!”
“我只是遵皇上的命,排了一下约克的八字,看他有没有皇帝命。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有三个人知道了——皇上,你和我——”
这一个谎贝贝拉确信无疑,因为公爵说得非常像。当时贝贝拉虽曾答应公爵守口如瓶,但是不久之后就忍不住了,因为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保留着它一定是有莫大价值的。而且这种价值是金钱不能衡量的,她尽可以借此去敲诈一番,以期后半生坐享清福,就是皇上再去宠幸别人也没有关系了。
有一天晚上察理正从她床上下来的时候,她竟向他索要一万二千镑。
“我要是有一万二千镑的话。那我就先去买新衬衫来穿了。我的太监因为欠俸银,连我的衣橱都抢光了。”
“天晓得,陛下,我看你近来吝啬得就像个犹太朝奉。”
“我是要像犹太朝奉那样有钱就好了。”皇上说着就戴上帽子动身向门口走去。
贝贝拉连忙挡住他。
“我告诉你罢,这笔钱你非给我不可!”
“是泽民逼你要钱吗?”察理嘲笑着说,因他新近正听人盛传,说现在贝贝拉会赏钱给她的一些情人。
“我想陛下还是再想想吧。”她有意停了一停,“否则我有几桩事情也许要去告诉殿下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啊唷唷,还装不知道!可是你要听见我已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那你大概会吃惊的罢!”
察理摇摇头,并不感兴趣。“你在说什么呢。”说着他转着门把手,把门开了个缝,但一听见贝贝拉说了下面一句话,便突然停住脚步。原来她在说:
“你知道贝科哈和我和好了吗?”
察理关上门。“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哦,你不要装了,我已经统统都知道了!你让人排伊克谷的八字,看他将来会不会做皇帝,是不是?”
“这是贝科哈说的吗?”
“除了他还有谁?”
“他真是该死!我本叫他守口如瓶。唔——要是让他知道你已经告诉了我,他会大发雷霆的。”
“哦,他只告诉我一个人。我也绝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现在——我那一万二千镑怎么样?”
“可否宽限我几天,让我想想办法。”
第二天早晨,察理跟爱伦顿男爵贝纳特哈利在那里谈天,因为这人从前曾是贝科哈官的朋友,现在却已反目成仇了。事实上,贝科哈在宫廷里已没有几个朋友了,因为他向来都喜新厌旧,根本就无法忍耐平日聚在一起的朋友。当时察理就照喀赛玛夫人的口气将那件事详细转述给这位国务卿,可是始终隐藏贝贝拉的名字。
“我认为。”皇上说道,“那个来向我报告的人也为人所骗了。我却觉着贝科哈拿去排的是我自己的八字。”
其时爱伦顿与贝科哈不睦,只恨不得有人将他的头砍下来他才痛快。“我可以指着耶稣发誓,陛下,他这行为真是大逆不道呢!”
“别急,哈利。”皇上纠正他说,“让我们找到证据再说罢。”
“证据会有的,陛下,不用一个礼拜的时间,你交给我去办好了。”
三日之后,爱伦顿就将一叠案卷交给了察理。原来他自奉命之日,就发动了宫里的暗探,将爱顿拘案审讯,查出他跟贝科克的几封往来书信。察理想起自己跟贝科哈情同兄弟,不料他竟如此大逆不道,不觉心痛至极,当即下令缉捕他。谁知当时公爵正在约克区,早已接到夫人的通告,等到皇上的锦衣卫前来抓取,他提前一步从家里逃出去了。
接下来的四个月里边,公爵都跟锦衣卫玩着猫儿赶耗子的把戏。每次不是拿错了人,就是被他提前逃脱。百姓都在评论皇上的侦缉方法不当,比之科隆韦尔时代差多了。不过他的屡次脱逃也并不让人奇怪。
后来他居然混进宫里去了,打扮成了卫士的样子。向来宫中画廊里面往往要立着卫士,以防卫之用,所以他站在那里两小时之久,也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他一直注视着贝贝拉的房门口,看看谁人进出,倒觉得非常有趣。
差不多中竿时分,贝贝拉带着威尔孙和其他两个侍女漫步出来了;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但是一个侍女看见了,他们相视一笑。过一会儿她们回转来,那个侍女笑着看了看他,但是这回贝贝拉也看见他了。她进门前回视了他一眼,似乎颇为倾赏他那结实的胸膛,因而一只眉毛微微耸起来。
第二天早晨,她走出来站住了,一面摆弄着扇子,一面懒懒地盯着他。“你就是昨天在这里的卫士吧?今天是不是要有什么决斗?”
他恭恭敬敬地对她鞠了一个躬,用另一种声音和语气回答她说:“夫人所到之处,决斗再所难免。”
贝贝拉耸了耸肩膀,觉得高兴了。“哦,天!你这人怎么口无遮拦啊!”
“我看见夫人胆子就大起来了。”
“你这恶作鬼!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说着她甩了甩头,走开了。但是第二天早晨,就有一个小厮来领这个卫士到夫人房间里去,进了卧室门,那小厮当即退出,贝贝拉正同她的一只小狗乔其在玩耍,一件睡衣松松的披上身上,头发散在她的脊背上。
她抬起了头,直起了身子,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儿。“早安!”他对她鞠了一个躬,接着说“早晨好,夫人,我说今天早上的确很好,所以我有幸得夫人恩宠来服侍你了。”说着又是一个鞠躬。
“唔——我想你是受宠若惊了,像我这样一位夫人竟会召见你这样卑微的人,是不是?”
“我是很感激你的,夫人,如果我能为您做点什么的话。”
“嗯。”贝贝拉喃喃说着,“也许你能的。是的,也许你能的。”但是她又突然警觉起来。
“你且告诉我,你不会出去乱说些什么吧?”
“夫人放心好了。”
“不过你怎么就猜到我的意思呢?”
“请夫人原谅,我对夫人没有丝毫冒犯之心。”
“唔,你可别把我当婊子,近来白宫里的名声坏透了——可是你得明白,我是一个规矩人。”
“这我知道,夫人。”
贝贝拉这才又放下了心。“你要知道,你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只要有我的关照,包你可以升级。”
“我不敢奢望什么,只要能够服侍夫人就好了。”
“你要明白,我一般对于一个卫士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可是老实说,我对于你却觉得特别中意。”
他又鞠了一躬。“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你有什么荣幸啊,你这小狗?”
这时贝科哈恢复了他的本音。“怎么,为夫人给予褒奖而倍感荣幸啊。”
“唔——”贝贝拉突然睁大眼睛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什么,夫人?”他又装回了卫士的声音说。
贝贝拉深吁了一口气,放心了。“呸!刚才你的声音和我一个熟人像极了——不过现在我不愿见到他。”
贝科哈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毛瑟枪上,伸手拔掉了他的假发,又恢复了他的本音问道:“连贝科哈官殿下都不愿见吗,万一他要是来了呢?”
贝贝拉突然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一只手放在嘴上,还有一只手指着他。“佐治!难道真的是你!”
“是我哪,夫人。你可别出声,我恳求你。这个东西!”他说着拍拍他的枪,“可不是空的,目前我可还不大愿意打死你——因为我想你还是有用之人。”
“可是你为什么偏要跑到这里来!你发疯了!他们会要你命的,如果逮到你的话!”
“他们还没那个本事。我这样打扮起来连自己的堂姐妹都认不出来,自然任何人都骗得过了,对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你忘了吗?你自己叫我来的。”
“哦,你这该死的家伙!你玩这套把戏就已死有余辜了!我也不过是拿你消遣一下罢了——”
“是啊,不错,贵族夫人们爱这么消遣,我完全不会反对。不过我来这里站岗实确非为等喀赛玛夫人的引诱,你总不会不知道我的用意罢。”
“不,我并不知道,我和你闯的这场祸没有丝毫关系。”
“只不过让皇上知道了我的秘密罢了。”
“是吗?你本来对我说,你叫人排的是伊克谷的八字!”
“那么足见你连一句谎话都藏不住了。“他摇了摇头,仿佛很同情她。“你太傻了,贝贝拉,你比谁都清楚你所以能够继续留在英国,全是靠了我的好脾气呀!不过现在要赎回我的自由也不难。只要让皇上知道他那些信的确已经烧掉,就是比我再大几倍的罪名也能开赦——”
“哦,佐治。我的天,求你别告诉他!你不能告诉他呀!哦,求求你。亲爱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尽管吩咐我罢,让我做你的奴隶都行——只要你答应我不把这桩事情告诉他!”
“你小声点,否则就自己告诉他了。很好,那么——既然你让我保守秘密,那么我如果替你瞒住这件事,你拿什么报答我呢?”
“无论什么,佐治,无论什么都行!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你要我怎么干!”
“目前你只要替我做一件事——就是帮我摆脱罪名。”
贝贝拉突地坐下去,立刻吓得脸色苍白。“可是你明知道这件事情我是帮不了你的呀!谁都不能帮你洗清罪名——就是美尼达也没有办法,人人都说你必死无疑——那些廷臣已经在请求你的财产了呢!唷,佐治,请你——”她已经哭了起来,拼命搓着双手。
“不要哭!我没空看你哭,你听我说,贝贝拉,你对于他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只要你肯尝试,你仍能够使他相信我无罪。”
他又重新戴上假发,提起了毛瑟枪。“我将来会设法跟你联系的。”他鞠了一个躬。“但愿你成功,夫人。”说完他就转离去,一直出宫去了,从此喀赛玛夫人门前那个阔肩黑假发的卫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