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拉当即仰头大笑起来,那一种肆意尽情又充满不屑和残忍的笑法是她所特有的,虽然她的声音虽紧张却低沉,但她的样子却像一只要扑上去的疯猫。
“你这傻瓜,斯图亚特察理!你是一个愚昧无知,让人不敢相信的大傻瓜,现在你的整个宫廷都在笑你了!你知道为什么罢?因为斯朵夫琳当着你的面跟利兹莫公爵串把戏!你以为她是躺在床上叫头痛,她却正跟公爵调情作乐呢——”说到这里她呼吸粗重地停住了,全身上下显出报复的胜利。
察理冲动地马上反驳她,他往常那种镇定的态度不见了踪影。“你在说谎!”
“在说谎!”他有些犹豫不决,似乎怕她说的是实话,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来罢,你自己去看看你那宝贝斯朵夫琳多么贞节!”
察理突然下了决心,猛地甩脱她的手,气冲冲地快步向夫琳的卧室,至于路上的廷臣,他更无暇顾及。
但是到了夫琳卧室的门口,他就站住了,手扶着门把儿。“你已跑了很多路。”他对贝贝拉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你可以回房去了。”贝贝拉失望透顶,只瞠着眼睛看他,他自己径直推门进去了。
夫琳那个身材娇小的侍女正坐在前房,一见察理不觉大惊失色,赶忙跳起迎上来。“哦,陛下!你怎么——不要进去罢,求求你!你走之后她痛得十分难受——可是现在她好不容易睡着了!”
察理对她看都不看,只拿一条臂膀将她挡开。“这且以后再说罢。”说着他就径直走进起居室,毫不迟疑地推开卧室门。
只见夫琳坐在她床边,身着白卦,长发披肩,她的身边坐着个年轻人,正捏住她的一只手。察理的身影猛然出现在门口,一脸怒气,状如有深仇大恨,吓得男女两人都回过头来。当即夫琳尖叫了起来,那公爵也大张着嘴,连帽子都忘了脱,站都站不起身了。
察理慢慢地向他们走去,嘴唇抿成一条线。“我还信不过她呢。”他轻轻说道,“我还以为她开玩笑呢。”
“你当谁是开玩笑呀!”夫琳反驳道。
“喀赛玛夫人。我的事情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她却好像已经有所了解了。”说着他那乌溜溜的眼睛从夫琳身上移到了利兹莫公爵身上,此时公爵已从床上下来,站在那里不停地转着一顶由子,那副神气活像一只吃了鞭子的狗儿。“你来这里干什么?”察理突然严厉地质问道。
公爵发出一声含着歉意的不快的浅笑。“嗯!我是来拜访斯朵夫人。”
“这还用你说!不过你倒说说看,她现在生病,别的什么朋友都不想见,你凭什么可以见她呢?”
公爵突然觉得在自己爱人面前不便出劲风头,只得强硬的答道:“至少我是预备和她结婚的,陛下,我的希望可能比您更大一些呢。”
察理怒火中烧,捏紧拳头向公爵逼近。公爵自知打不过察理,不愿吃这眼前亏,便从窗口里跳出去,夫琳发出惊慌的尖叫声。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干出这种事。”
夫琳很倔强地瞪着他。“陛下,您真是高深莫测啊!如果像这样单纯正直的人我也不能够见,那我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说着用手擦了擦额头,接着又大声嚷道,“陛下,你有权不允许我结婚!可是你至少不能防止我渡海到法国进尼庵去!”察理怀疑地瞠视着,他想知道自己钟爱了四年的斯朵夫琳现在到底怎么了?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厚颜无情,竟至拿她的杨花水性来炫耀,仿佛就是要在他的朋友面前拿他做傻子一般。于是他发现自己活到三十六,却还是有很多事情看不懂。
他带着愤怒而悲戚的语气慢慢说道。“我原不愿相信你会有这种事,夫琳,不论是谁说的。”
“陛下是很容易专从坏处着想的!”
“但是现在看来想不让我那么想也不容易!我以为自我生下以来就已知道天下只有傻子才会信任女人——可我不知怎么竟信任你了!”
“我早就应该发觉的——”
这时夫琳已经将近发狂了,她尖颤抖的说道:“陛下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罢,否则那个领你到这里来的人又该起疑心了!”察理仍旧疑惑地朝她看了半晌,悄然转身出房。到了门口过道里,他碰见相爷科拉兰丹的儿子海德劳伦斯,便怒声向他说道:“哦,原来你也和他们是一伙儿的!我对天发誓,这桩事情我是永远都会记住的!”劳伦斯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只瞪着眼睛看看他的后影,他却已经转过了弯去远了。
第二天,夫琳就将察理平日所赐物品差人逐一送还,连条子都不附一个。察理当即都扔进火炉里去烧掉了。
同是这一天的早晨,夫琳突然前去王后寝宫里面见她。王后吩咐左右的宫人回避,她们就散开窃听去了。
王后低下头来亲亲夫琳的头顶,不想夫琳竟掩面痛哭起来,并悲切地说道:“哦,王后!你肯定恨死我了!你有一天会饶恕我吗?”
“夫琳,亲爱的——快别这样哭了——这会让你头痛的——这儿,就算是为我,可怜的孩子——”她那温柔的话语仍旧带着一点葡萄牙口音,不过却因此更显柔婉。她拿一只手托住夫琳的下巴颏,想让他抬起头来。夫琳勉强地服从她。两人默默相视了一会儿,她又呜呜咽了起来。
“我很伤心。”王后说,“我为你而伤心。”
“哦,我并非为自己哭泣!”夫琳抗议道,“我只是为了……有时看见你悲伤的眼神就会哭,就是当你……”她猛然发觉自己说话有些唐突,立刻将它收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一口气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仿佛要将自己几年来对于王后为了虚荣而做的种种错事,在两分钟之内统统招供出来似的。
“哦,您得相信我,王后!我结婚的惟一目的就是要离开宫廷。我无心伤害你——这种念头有都不曾有过!可是我不免有些虚荣,愚蠢,而且欠考虑!我有时会犯糊涂——不过我从来不曾做过伤害你的事,这我可以发誓!我从未做过他的情人——哦,你说你相信我罢——请你相信我罢!”
“我相信你,夫琳,年轻女子总是招人喜欢的。你从来都是心地善良,胸怀宽广的人。你从来不曾利用你的权力损害过别人。”
“哦,王后!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我从未故意伤害过别人!不过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我知道您不会怀疑我的:就是利兹莫公爵来看过我。我们就是坐在那里聊了一会儿。我们绝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当然不会有,亲爱的。”
“可是皇上一定不肯相信的!”她轻轻地说道,“他是没有信仰的——他不会相信任何事情。”
“也许他会相信的,夫琳,也许他会相信的,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
至此夫琳已觉得疲倦至极。她重新亲吻一下王后的手背,慢慢地站了起来。“现在我得走了,王后。”她们站在那里相视良久,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我也许永远见不到您了——”说着她迅速而冲动地将嘴唇在王后的面颊上印了一印,然后转过身子急忙奔出来。王后站在那里目视她离去,依稀露出一点微笑,并且举手轻拭脸庞,泪水不禁流出滴落在她的胸膛上。事过三天,夫琳就离开了白宫——她跟利兹莫公爵一同逃亡了。